傍晚六点,宝龙广场巨大的玻璃穹顶滤下夕阳余晖,洒在熙攘人潮上。作为城市消费地标,这里人声鼎沸。
一线奢侈品的橱窗在渐次亮起的华灯下泛着冷光。快时尚店铺门口人头攒动,打折叫卖声穿透背景音乐。空气里混杂着咖啡焦香、黄油可颂的甜腻以及交织的香水尾调。中庭垂挂着巨型金属丝艺术装置,在射灯下流光溢彩,光影流转在步履匆匆的行人身上。
四楼的影院大厅。这里中央空调强劲,温度恒定在22度左右。浓烈的爆米花黄油味混合着冷气机特有的金属凉风。散场人流如潮水涌出影厅,汇入通往电梯和扶梯的主通道,带起一片模糊的脚步声回响。
休息区一角深红色沙发椅中,斜倚着一个高挑身影。她穿着利落的黑色细吊带连衣裙,外搭短款米白皮夹克,栗色微卷长发随意披散。她正专注对付手中一个快速融化的巨大草莓冰淇淋球。粉色奶油漫过脆皮边缘,甚至沾在她微翘的唇角。影院变幻的射灯光扫过她明艳的五官,吸引着路过的目光。
一个穿着深灰t恤、顶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灵活地从散场人流中挤出。他目光扫视一圈,锁定了沙发椅,嘴角勾起促狭笑意。随后放轻脚步,利用人流和柱子掩护绕到沙发后方,伸出手指,屈起中指关节,带着熟稔的力道,“啪”地一声弹在那女孩光洁的额头上。
“哎哟!”女孩吃痛惊呼,捂住额头。她恼怒抬头,瞪着眼睛锁定罪魁祸首张夏。
张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塑料勺,趁杰西卡捂头瞬间,闪电般地从她手中的冰淇淋杯里挖走一大勺粉红色的奶油,得意洋洋地塞进嘴里。
“看完了?慢死了!”杰西卡揉着额头,声音里满是怨念。
“讲点道理杰西卡,”张夏咀嚼着冰淇淋,无辜摊手,“你那部147分钟,我这部149分钟,只不过你比我早进去了十分钟……谁让你不和我一起看的?”
“讲点道理大老板,”杰西卡下巴微抬,毫不示弱回击,“你那部都上映一个多月了,我这部可是首映!谁让你不和我一起看的?”
“不行,我这部再不看明天下映了,”张夏耸耸肩,语气带着点无奈,但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都怪前段时间太忙了,虽然……我也挺想陪你看这个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杰西卡手中的冰淇淋上,“汤姆克鲁斯帅吗?这次他又扒哪了?”
“帅死了!”杰西卡警惕的拿起冰淇淋,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解决掉,含糊不清地说,“扒的直升机!那场面,啧啧……”
“直升机啊……”张夏若有所思点头,“确实,留给他扒的东西不多了。走吧,回家了。”
两人并肩走出旋转门,被初秋微凉的夜色拥抱。晚风带着清爽凉意和修剪过的青草气息,吹散了商场里残留的喧嚣。
距离顾悦灵案尘埃落定,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那场惊心动魄的镜渊搏杀和随之而来的风暴,似乎终于平息。事务所难得清闲了一段时间,两人也终于有机会喘口气,享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比如看场电影。
“入秋了。”张夏深吸一口微凉空气,抬头看了看城市灯火映红的夜空,语气轻松,“终于不用开空调了。”
“什么意思啊!”杰西卡立刻不乐意了,叉腰站定,杏眼圆睁控诉,“当初可是你求着我,我才‘慷慨解囊’赞助的!”
“谁知道那玩意儿那么耗电。”张夏摇头嘀咕,一副“失算了”的表情。
“哼!葛朗台,铁公鸡!就应该热死你算了!”杰西卡气鼓鼓吐槽。
“对了,”她想起什么,好奇问道,“看的那部怎么样?那个大反派最后怎么输的?”
“呃……他赢了。”张夏思索了一下,似乎正在考虑用什么样的措辞。“他打了个响指,然后,一半的人都死光了。”
“骗人!”杰西卡一脸不信,“好人都死光了电影还怎么拍续集?导演脑子有问题啊?”
张夏笑了笑,没有解释,目光却被路边一个热闹的小摊吸引。“那边挺热闹的,好像有人在算命,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好啊,快去看看。”杰西卡眼睛一亮,好奇心让她立刻来了兴致,不由分说拉着张夏的胳膊就往小摊快步走去。
小摊就支在宝龙广场侧门外一片稍显昏暗的空地上,与商场内华丽光鲜形成强烈反差。一盏明晃晃的白炽灯泡被绑在简易铁架子上,照着一张铺着暗红色绒布的小方桌,绒布上印着褪了色的阴阳八卦图。桌上简单摆着几样东西:一个装签的竹筒,几张宣纸,还有一瓶敞着口的墨汁和一支毛笔。
摊子前已经围了七八个人,大多都是中老年人。人群中心的焦点是那个满面红光的摊主。他大约三十四五左右,穿着一件赭色唐装,对襟的盘扣歪了一个也没发现。此刻,他正口若悬河,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他对面一个穿着褪色工装、愁眉苦脸的中年男人脸上,声音洪亮得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兄弟!你听我说!你是属马的,生在腊月,哎哟喂!这叫火陷冰窟!凶得很!按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马见冬天就犯冲!水土不服!尤其你妈属羊,午马克未羊,这就叫‘母子相刑’!难怪你从小就跟你妈不对付,见面就掐,是不是?”
中年男人被唬得一愣一愣,下意识点头。
摊主更来劲,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尖:“再看八字,丙火太多!火克金,懂吗?你命里缺金!缺大发了!所以干啥不顺!想转运,就得多戴木头首饰!木头属木!木能生金,正好可以补上!”随即又压低声音补充道,“还有,千万!别跟属虎的来往!寅虎克午马,天生犯冲!见面就得打起来!上回我这儿有个属马的客户,不听劝跟属虎的合伙,好家伙!三个月赔得底朝天!裤衩子都快赔光了!”
他顿了顿,旋即扫过中年男人的脸:“再看面相!左眉高右眉低!典型的‘白虎压青龙’!媳妇克丈夫!婚后肯定被媳妇管的死死的。”
“还有手纹!”摊主一把抓起对方的手,粗糙手指在掌心划过,“智慧线断三截!说明你小时候没好好读书,学业坎坷!可你说念到高中……那是你命硬,硬生生撑开断纹!说明得遇贵人!来来来,我给你画道灵符!用午时的无根雨水调的墨,午时属水,水能灭火,正好浇灭你命里的邪火!贴床底下,三天一换,保准你事事顺意!”
张夏听了一半就听不下去了,眉毛挑起,嘴角微微抽搐。他拉了拉正听得入神的杰西卡袖子,低声道:“走吧,辣耳朵。”
杰西卡回神,懵懂眨眼:“啊?他说的……不挺头头是道吗?”
张夏凑近她耳边,声音压的更低,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全是胡说八道。我这种半吊子都知道,午马与未羊是六合,根本不存在相克,更没有什么寅虎克午马一说,寅虎与午马是半三合关系,真正与午马相冲的是子鼠,正所谓子午相冲。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说什么‘木生金’,更是违背了最基础的五行相生规律,正确的是土生金。午时在五行中属火,这家伙却说‘午时属水’,把时辰五行完全说反了,自然‘水能灭火’的逻辑也不成立。”
“除了这些明显的硬伤,剩下的就是瞎编了。《麻衣相法》里‘青龙’指左,‘白虎’指右,‘白虎压青龙’应该是右眉高左眉低,他说成左高右低,完全弄反了。智慧线断裂通常跟思维、健康有关,跟‘没读过书’没半点关系,‘命硬撑开断纹’更是毫无玄学依据的自圆其说。”
杰西卡听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这……这样啊?”
“说他不懂吧,他还能扯点术语,说他懂吧,一句话里能错四个地方……”张夏无奈地摇摇头,“搞得我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