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烈日将天临市的柏油马路烤得微微发软,空气里浮动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尘埃混合的燥热气息。张夏、周铎和陈默三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随便在路边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面馆解决了午饭。期间周铎试图用“艺术家需要精致饮食滋养灵感”为由要求多加一份红烧排骨,被陈默一个白眼瞪了回去,悻悻的扒拉完了自己碗里的油泼面。
饭后,三人便直奔美术馆。画展所在的展厅已经被醒目的黄色警戒线层层围住,虽然警方已经完成了初步的现场取证工作,但依旧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陈默出示了证件,又与负责值守的民警低声沟通了几句,对方这才拉起警戒线,放了他们三人进来。
进入展厅,原本应该人流如织的场馆,此刻却空空荡荡。一位负责值守的年轻民警走上前,递给陈默一份现场平面图:
“陈总,重点区域我们都用红笔标出来了,包括所有监控探头的位置、失窃展柜的具体坐标,还有我们初步排查过的路线和可疑点,都在上面。”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门窗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暴力闯入的痕迹。监控也没拍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确实……没发现什么明显的突破口。”
陈默接过图纸,快速扫了一眼,眉头紧紧锁起。张夏则是看都没看,直接走向了展厅深处那几个空展位。
他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EmF检测仪。按下开关,开始以失窃的空画框为中心,沿着展柜缓步走圈,目光紧盯着仪器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波形图。周铎好奇的凑过来看,几乎把脑袋搁在张夏肩膀上。陈默则抱着手臂站在稍远处,脸上带着惯有的不以为然。
当仪器靠近最内侧,原本摆放《枯河》和《双生竹》的那个厚重玻璃展柜时,原本稳定18-22区间的读数猛地一跳,瞬间飙升到了“72毫高斯”。仪器顶端的红色警报灯瞬间开始闪烁,发出蜂鸣声。
“这里磁场异常,”张夏停下脚步,“强度是周围正常环境背景值的3.5倍以上。”
陈默立刻挑眉,她向前一步开始反驳:“这有什么稀奇?说不定只是这个展柜内部的金属框架或锁具老化生锈了?产生了局部磁场异常?物理现象而已。难不成你要说,是这异常磁场把两幅画给吸走了?或者有小偷能操纵磁场?”
“普通的金属锈蚀或干扰产生的磁场波动,通常是无序的。强度也是起伏不定的。”张夏头也没抬,声音平静,他的手指在仪器的按钮上按了几下,调出刚刚记录的磁场强度波形图,转向陈默。“但你看这个波形,峰值稳定,衰减曲线平滑,呈现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对称环形结构。”
他抬起头,目光冷静的看向陈默,“你觉得铁锈能生得这么有规律和艺术感?”
陈默被噎了一下,她凑近屏幕,看着那确实过于规整的波形图,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只能抿紧嘴唇,冷哼一声,抱着手臂移开目光。
张夏并没有继续嘲讽,而是收起EmF检测仪吩咐道:“带我去看看监控。”
美术馆的监控室不大,设备略显陈旧。一位年纪稍大的保安老郑,在陈默的示意下,调出了失窃前三天的夜间监控录像存档。
屏幕上分割出几个固定角度的画面,时间戳显示在深夜。画面近乎静止,只有保安老郑巡逻的身影在缓慢移动。
张夏快速扫过各个分屏,当播放到丢失《听弦》的关键时段时,他立刻按下暂停键。手指精准的点向其中一个画面右上角,那是一个对准展厅天花板附近通风管道口的镜头。
“放大这个区域,打开光谱分析模块,调谐到紫外可见光波段。”张夏语速很快的命令道。
老郑有些手忙脚乱地在监控系统菜单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切换到位。画面局部放大后略显模糊,但右侧同步跳出了光谱分析的数据栏。在通风口的金属格栅后方,原本漆黑一片的区域,经过增强处理的画面上,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淡青色微光,持续了大约5秒后消失。
“这是什么?萤火虫飞进去了?”周铎凑近屏幕,一脸惊奇。
“显然是镜头眩光或者设备老化产生的噪点。”陈默盯着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点,语气笃定,“这套监控用了好几年了,出现点异常信号不奇怪。”
张夏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继续吩咐道:“调取失窃前一周,同一时段、同一监控视角的光谱数据历史记录进行对比。”
老郑依言操作。对比图清晰地显示:在失窃前一周,这个通风口区域的光谱曲线都是平坦的背景噪声。只有在失窃发生那晚的这个时间点,才出现了这个独特的能量峰。
“看这里,”张夏指着光谱数据,“异常的微弱发光集中在410-430纳米波长区间,并且光谱形态分析显示其带有极其微弱的电离辐射特征。这种特定波长的蓝光配合微弱电离特征,这是典型的能量场边缘效应。”
陈默看着并排对比的光谱图,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出声。
张夏并未停下,他继续命令道:“再调取第二天失窃的监控时段,同样放大这个通风口区域,进行光谱分析。”
老郑操作后,屏幕上再次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通风口画面。在《夜莺》失窃的对应时间段,那缕淡青色微光再次出现在光谱图上,与第一次完全吻合。
“继续,第三天的时间点。”
当第三天的监控光谱图被调出时,结果毫无意外,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淡青色微光,同样的微弱电离特征。这一次,持续了约10秒。
“连续三天,不同的失窃时间点,同一个位置,都捕捉到了一样波的发光信号。”张夏的目光从屏幕转向陈默和周铎,“这绝对不是灰尘反射、设备故障或任何已知的普通光源能解释的。”
陈默则彻底的沉默了。她看着屏幕上那三条几乎重叠的光谱曲线,一种极度不愿承认的念头浮现:这家伙……好像真有点本事?
张夏将目光从屏幕移开,转向旁边的老保安,语气放缓了一些:“监控上这个巡逻的人是你,对吧?”
老郑连忙点头:“是的,是我。”
“警方之前的例行询问笔录我都看了,不用重复那些。”张夏摆摆手,目光平和地直视着老郑,“现在,抛开那些,说说你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任何细节,哪怕你觉得可能是错觉、是胡思乱想、或者听起来根本不重要的,都告诉我。”
老郑搓了搓手,脸上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说起来……确实有点不对劲的地方,我一直没敢跟警察多说,怕是我老糊涂了的错觉,干扰他们破案……我先是闻到了一股墨汁味,很浓很冲,但不是馆里油画颜料的那种味,更像是……原来写字用的那种老式墨锭,磨出来有些臭的麝香味。”
他努力的描述着,试图让语言更准确:“然后就是觉得……有点冷。明明中央空调没开那么低,但我站在那个展柜旁边的时候,鸡皮疙瘩就起来了。那冷气跟针扎似的,就聚在那展柜周围一小块地方,走两步到门口,立马就好了!”
“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陈默忍不住再次打断,语气带着不耐烦,“美术馆里有点墨汁颜料的味道不是很正常?冷就是中央空调系统故障,温度调控不均匀。你无非是想给自己当晚的疏忽找点借口。”
老郑急得脸都涨红了,猛地站起来:“我没编,陈总!那味道就一直飘在那展柜周围,别的地方都闻不到了!冷也只冷那一小块地方,走两步到门口,立马就好了!我就是怕这样一开始才不敢说的。”
张夏抬手,轻轻按在老郑激动的肩膀上,示意他冷静:“别急,我相信你。”他若有所思的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徽墨,尤其是古法制作的顶级松烟墨,主要成分是松木燃烧收集的烟炱,配以牛皮胶、麝香、冰片等材料。其中一些稀有成分和特殊的胶质结构,在特定的低温环境与某种能量场激发下,确实有可能释放出一种独特的挥发性气味。”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的梳理着思路。陈默则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她脸上依然保持着惯有的冷静与审视,但内心深处那份对张夏近乎苛刻的质疑,正在悄然消失。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她一度认为是“江湖骗子”的周铎舍友,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