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安努力地将那双无法自主控制的脚,一点点挪到体重秤光滑的平台上。可是,只要他的手一松开,那双脚就会因为无力而软软地向外侧歪倒,根本无法平稳地放置。
他只好用一只手固定住双脚,另一只手撑在冰凉的地板上,手臂肌肉绷紧,试图将身体撑起来,变成一个蹲姿。
然而,单靠一只手的力量,显然不足以支撑他整个人的重量并保持平衡。尝试失败后,他立刻又将那只固定脚的手也放回地面,双手共同支撑,这才终于艰难地、摇摇晃晃地将身体撑起,形成了一个极不稳定的蹲姿。
他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他整个人都落在了体重秤上。
但为了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平衡,他的双手依然如同拐杖一般,死死地撑在体重秤之外的地板上,分担着大部分体重。这就导致体重秤上的数字疯狂地跳动、闪烁,根本不可能得到一个准确的读数。
他需要将双手完全离开地面。
我看到他深吸一口气,先尝试将一只手飞快地抬起,环抱住自己的膝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维持平衡。紧接着,他又以极快的速度,想要将另一只手也抬起来!
就在他双手都离开地面的那一刹那——
体重秤上那原本闪烁不定的数字灯,“嘀”的一声,熄灭了。
屏幕瞬间变得一片灰暗。
他耗费了太多时间,体重秤的自动休眠功能启动了。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江予安看着那片漆黑的屏幕,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一直紧绷着的那口气瞬间泄了。他甚至连维持蹲姿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猛地向后一倒,“咚”的一声,重新结结实实地坐回了地板上。
因为失去了手臂的支撑和核心的控制,他的双腿立刻像失去了牵线的木偶,软绵绵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无力地倒了过去,带动着他的上身也猛地一晃。他反应极快地再次伸出手,“啪”地一下撑住地面,才避免了完全摔倒。
他就那样坐着,微微喘着气,额头上因为刚才的奋力尝试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和疲惫。
我心疼得无以复加,再也忍不住了。我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我帮你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地提议,生怕伤到他的自尊,“你告诉我该怎么用力,扶你哪里,或者我帮你固定住脚,行吗?”
江予安抬起头,看着我,喘了几口气,却还是摇了摇头。他甚至对我扯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和已经习惯了的无奈:
“不用。”他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我还没有哪次能一次就称出来的。没事,歇一下,再试几次肯定就行了。”
“再试几次。”他甚至都没说“再试一次”,而是直接用了“几次”这样的字眼,仿佛早已预见了过程的曲折,并将此视为常态。
我心疼地蹲在他身边,忍不住再次劝道:“要不……我们不称了吧?真的没关系。下次我们去医院复查的时候,去医院称,医院不是有那种很大很大的、能直接连轮椅一起推上去的秤吗?那个方便多了。”
他闻言,却摇了摇头,甚至还对我扯出一个带着点顽皮的笑容,尽管那笑容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没关系,我下都下来了。总不能白摔这一下。而且,总要让你亲眼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胖了,有没有骗你,对不对?”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重新聚焦在那台小小的、此刻显得无比“可恶”的体重秤上。
短暂的休息似乎让他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开始了又一次尝试。
依旧是重复刚才的动作。他先是坐直身体,然后非常吃力地用手将两条软绵无力的腿弯曲、收拢,像怀抱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样紧紧搂在胸前,让身体尽可能地蜷缩起来。接着,他一只手死死地固定住那双总想往外滑的脚,将它们勉强摁在体重秤的平台上,另一只手则如同铁柱般撑在身后的地板上,手臂上的肌肉和青筋因为极度用力而清晰凸起。
他咬紧牙关,利用手臂和核心的力量,猛地向上、向前发力,试图将身体的重量和重心转移到那只固定脚的手和体重秤上,从而抬起撑地的手,完成最终的“蹲踞”。
然而,身体的平衡是如此微妙而难以掌控。就在他即将成功的刹那,那只单独固定双脚的手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全部重量,手腕一软,那只脚猛地一滑——
“哐当!”他的身体再次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又一次重重地坐回了地板上。体重秤也被他滑落的脚带得挪动了一点位置。
失败。
他喘着气,看着那台纹丝不动的秤,眉头紧紧皱起,显然也有些懊恼了。
他没有放弃,而是立刻换了一种方式。
这一次,他用手臂的力量配合着腰腹,非常艰难地、一点点地,先让自己在体重秤旁边的地板上蹲稳。
然后,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双手分别抱住自己的大腿,像是搬动两件不属于自己的重物,然后开始像一只蹲着的企鹅一样,依靠脚尖和手臂支撑,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朝着近在咫尺的体重秤“挪”过去。
每挪动一厘米,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和保持极致的平衡。他的手臂在颤抖,呼吸变得粗重。
眼看他的脚尖即将触碰到体重秤的边缘了……
然而,就是体重秤和地面之间那区区一两厘米的高度差,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他的腿无法自主抬起跨过这点高度,全靠手臂抱着腿往前“拖”。尝试了几次,脚尖总是撞在秤的边缘就被挡住,无法成功地“拖”上去。
每一次撞击,都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更加摇摇欲坠。
最终,在一次奋力向前挪动时,他重心一个不稳,身体猛地向一侧歪倒——
他闷哼一声,再次失败地侧摔在地板上。为了缓冲,他的手肘重重地磕了一下。
他就那样侧躺着,喘着粗气,看着那只依旧干干净净、未曾显示任何数字的体重秤,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沮丧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