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了丁原,只是刘辩计划的第一步,甚至可以说是相对容易的一步。
丁原毕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刺史,有基本的忠君观念,也有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画一个“并州牧”的大饼,足够让他心动且暂时按兵不动。
但刘辩深知,丁原麾下那员头号猛将,才是真正能左右局面的变量,也是一把极度危险、可能伤己的双刃剑——吕布,吕奉先。
此人勇冠三军,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并州军中威望极高,甚至某种程度上超过了丁原。
但他性情骄纵,反复无常,唯利是图,历史上为了一匹赤兔马和更高的官位就能毫不犹豫地杀掉义父丁原,转投董卓。
如何驾驭这把利刃?如何让他为自己所用,至少不让他像历史上那样被董卓轻易收买?
刘辩苦思冥想,最终决定,不能完全依靠丁原去控制吕布,必须亲自下一剂猛药!他要绕过丁原,直接秘密会见吕布!
这个决定比见丁原更加冒险。吕布不像丁原,有基本的政治头脑和顾虑,此人更直接,更冲动,也更不可预测。
一旦言语失当,或者被他视为威胁或欺骗,那后果不堪设想。
但刘辩没有选择。时间不等人,董卓的军队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他必须抢在董卓之前,在吕布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一颗名为“野望”和“忠诚(对皇帝)”的种子,并用足够有诱惑力的东西浇灌它,让它暂时压制住对董卓可能开出的价码的兴趣。
再次借助“谒陵”后的休息时间,在北芒山另一处更为隐蔽的猎宫偏殿内,刘辩见到了被穆顺以“皇帝欲问边事”为名悄悄引来的吕布。
吕布一进来,就带着一股彪悍逼人的气势。他身高九尺开外,体魄雄健至极,仿佛一头人形猛虎,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他面容俊朗,却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眼神锐利如鹰,打量着眼前这位身穿黑色斗篷的少年天子,既有武将见驾应有的恭谨,又难掩那一丝好奇和审视。
“臣,骑都尉吕布,叩见陛下!”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震得殿内似乎都有回响。
骑都尉这个官职,对于他这种级别的猛将来说,确实显得有些低了。
刘辩压下心中的紧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和威严:“吕爱卿平身。看座。”他指了指旁边准备好的一个锦墩。
“谢陛下!”吕布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下,腰板挺得笔直,目光依旧灼灼地看着刘辩,
“不知陛下召见末将,所为何事?可是要问并州军务或匈奴动向?”他以为是寻常的垂询。
刘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打量着他。这就是三国第一猛将啊,光是这份气势,就名不虚传。
他缓缓开口,却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吕爱卿勇冠三军,天下皆知。朕听闻,昔日在并州,胡人闻卿之名而胆裂,可有此事?”
吕布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傲然之色:“陛下过誉。末将只是尽忠职守,为国杀敌罢了。那些胡虏,确实不堪一击。”话语虽谦,但那神态却分明是坦然受之。
“好!好一个为国杀敌!”刘辩抚掌,语气带着赞赏,但随即话锋一转,叹息一声,“可惜啊……”
吕布眉头一皱:“陛下可惜什么?”
“朕可惜,爱卿如此万人敌的勇武,却屈居于一骑都尉之职,听闻在丁刺史帐下,也不过任一主簿?岂非大材小用,明珠暗投?”刘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吕布。
吕布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一下,尽管很快掩饰过去,但那一闪而逝的屈辱和不忿,还是被刘辩捕捉到了。
显然,官职卑微,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自视甚高,却始终得不到匹配其武力的地位和权力。
“丁刺史对末将有知遇之恩,职位高低,原非末将所念。”吕布闷声回答道,但语气明显有些言不由衷。
刘辩心中冷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走到吕布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极强的煽动性:“丁刺史自然是国家栋梁,朕亦深感其忠。然,赏罚分明,方能激励将士。以爱卿之才之功,便是封侯拜将,亦不为过!”
“封侯拜将”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吕布!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眼睛猛地亮起,灼灼地看向刘辩:“陛下……此言何意?”
刘辩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语气无比认真:“朕的意思是,如今朝局动荡,奸佞潜伏,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更是英雄建功立业之时!似爱卿这般国士无双的猛将,岂能久居人下,碌碌无为?”
他顿了顿,抛出更直接的诱惑:“朕虽年幼,亦知人才难得。若爱卿能在此危难之际,忠于王事,助朕扫平奸佞,稳固江山,朕在此向爱卿许诺,他日论功行赏,必以万户侯之爵相酬!
并授以卫尉或中郎将之实职,掌京师禁军,护卫朕之左右!让天下皆知,吕奉先之名,非止于边塞,更乃汉室之栋梁,朕之肱骨!”
万户侯!掌京师禁军!皇帝肱骨!
每一个词,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吕布的心坎上!砸得他头晕目眩,热血沸腾!
他吕布毕生追求的是什么?不就是功名利禄,不就是扬名天下,让所有人敬畏拜服吗?
皇帝开出的价码,远远超过了丁原能给他的,甚至可能也超过了董卓能许诺的(他此时还不知道董卓会来)!而且是皇帝亲口许诺,代表着正统和大义!
巨大的诱惑如同最烈的酒,瞬间冲垮了吕布本就薄弱的忠诚防线。
他的眼睛因为激动而布满血丝,脸上泛起红光,几乎要立刻跪下表忠心。
但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强行忍住,声音干涩地问:“陛下……厚爱,末将……末将感激涕零!只是……丁刺史那里……”他毕竟名义上还是丁原的部下。
刘辩要的就是他这份动摇和野心!他微微一笑,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丁刺史乃国家忠臣,朕亦倚重。爱卿只需依旧听从丁刺史调遣即可,但心中需明白,忠君爱国,乃臣子第一要义。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一切,当以社稷为重,以朕之意为准绳!
朕需要的是,在关键时刻,能绝对听从朕之号令的利剑,而非他人的私兵!”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露骨了!就是在暗示吕布,以后我才是你真正的老板,丁原的话你可以听,但最终要听我的!关键时刻,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吕布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听懂了弦外之音。皇帝这是要绕过丁原,直接掌控他这把最锋利的刀!
若是平时,他或许还会犹豫一下,但此刻“万户侯”和“掌禁军”的巨大画饼就在眼前,加上对现状的不满和巨大的野心,让他瞬间做出了选择。
“陛下!”吕布猛地单膝跪地,抱拳过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响亮,
“吕布一介武夫,蒙陛下如此看重,恩同再造!布愿对天起誓,此生此身,愿为陛下驱策,手中画戟,即为陛下之刃!但有吩咐,万死不辞!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看着眼前这位历史上着名的三姓家奴发下如此“重誓”,刘辩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知道这誓言屁都不值,吕布忠诚的只有利益。
但他要的就是现在这个效果!只要用足够的利益拴住他,让他在董卓开出价码之前,先效忠于自己,那就够了!
“爱卿快快请起!”刘辩再次扶起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得奉先相助,朕如得猛虎添翼,何愁奸佞不除,社稷不安?今日之语,出朕之口,入卿之耳,绝不可令第六人知晓,包括丁刺史。切记,切记!”
“末将明白!陛下放心!”吕布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和贪婪的光芒。
他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封侯拜将、掌控京师、权倾朝野的风光未来了。
又低声交代了几句联络方式和注意事项后,刘辩让吕布先行悄悄离去。
看着吕布那高大矫健、因为兴奋而略显轻快的背影消失在暗门后,刘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后背再次被冷汗湿透。
与虎谋皮,莫过于此。
但他成功了吗?暂时来看,是的。他在吕布心中种下了野心的种子,并浇灌了皇帝才能给予的、看似无比丰厚的养料。
接下来,就要看这颗种子,是会按照他的期望生长,还是会反过来噬主了。
而当下一个考验是,如何应对何进和袁绍?丁原和吕布暂时稳住了,但召外兵的命令毕竟发出了,董卓还在路上。
他必须给何进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并州军动作迟缓,以及……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董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