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洛阳。
光禄大夫卢植,手持天子节杖,带着数十名随从,来到了扶风郡槐里城外皇甫嵩部的驻地。
军营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和紧张。哨兵看到朝廷使节旌旗,立刻飞报中军。
很快,一名中年将领——皇甫郦,引着数名军官迎出营门。他脸色复杂,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末将皇甫郦,恭迎天使!”皇甫郦躬身行礼。
卢植下车,面容肃穆,手持节杖,朗声道:“陛下有旨,左将军皇甫嵩及其所部将士接旨!”
皇甫郦连忙道:“卢尚书,叔父他……他近日旧疾复发,卧床不起,无法亲迎天使,特命末将代接圣旨,望天使恕罪。”
卢植看着皇甫郦闪烁的眼神,心中明了。
什么旧疾复发,不过是观望犹豫,拉不下面子,或者担心朝廷秋后算账罢了。
他也不点破,沉声道:“既如此,便在此宣旨吧。”
营门内外,众多军官士卒都紧张地围拢过来,屏息凝神。
卢植展开绢帛,声音洪亮,清晰地宣读刘辩的旨意。
旨意中,充分肯定了皇甫嵩昔日讨伐黄巾、平定边患的功绩,明确指出其后期受制于董卓乃形势所迫,陛下深知其忠义之心。
如今董卓伏诛,朝廷拨乱反正,特旨慰勉,过往一概不究,仍拜皇甫嵩为左将军,封槐里侯,食邑千户。
其麾下将士,皆乃国家栋梁,愿继续从军者,由朝廷统一整编,待遇从优;愿解甲归田者,发给路费粮帛,准其回乡与家人团聚。
旨意念完,营门前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陛下万岁!”
“左将军万岁!”
许多士卒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中不少人本就是朝廷旧军,被迫跟随董卓,早已厌倦了这种担惊受怕、前途未卜的日子。
如今皇帝不仅不追究,还给予如此优厚的安置,如何不让他们感激涕零?
皇甫郦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皇帝的旨意如此宽厚,不仅保留了叔父的官职,还加了侯爵!
他原本准备的种种说辞和担忧,此刻都显得多余了。
“皇甫将军,还不领旨谢恩?”卢植看着发呆的皇甫郦,提醒道。
皇甫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带领众将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臣等……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植上前扶起皇甫郦,低声道:“贤侄,带我去见义真吧。陛下还有口谕,要我亲自转达。”
皇甫郦此刻再无犹豫,连忙道:“卢尚书请!”
中军大帐内,所谓的“卧病在床”的皇甫嵩,早已穿戴整齐,坐在案后。
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愧疚。看到卢植进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义真兄,不必多礼了。”卢植快走两步,按住他的肩膀,感慨道,“一别经年,兄台清减了许多。”
皇甫嵩看着故友,苦笑一声:“子干兄,惭愧啊……老夫……老夫有负皇恩,有负先帝所托……”
“往事已矣,陛下圣明,深知兄台之苦衷。”卢植在他对面坐下,诚恳地说道,“陛下让为兄转告你,‘望将军善加保养,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扫平群丑,匡扶汉室,尚需老将军之力。’”
听到这话,皇甫嵩浑浊的眼睛里终于焕发出一丝神采,他抓住卢植的手,声音微颤:“陛下……陛下真如此说?”
“千真万确!”卢植重重点头,“义真,陛下年少英主,胸怀四海,绝非睚眦必报之君。
董卓之祸,根源在于朝纲不振,非你一人之过。
如今陛下锐意中兴,正需我等老臣竭力辅佐,你切不可再沉湎于过往自责,当振作精神,为陛下,为这大汉天下,再尽一份力!”
皇甫嵩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尽数吐出,他重重一拍大腿:“好!既然陛下不弃,老夫这把老骨头,就再卖给朝廷了!子干,回复陛下,皇甫嵩,愿效犬马之劳!”
……
皇甫嵩所部万余人顺利归附朝廷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那些仍在关中各地观望、甚至试图负隅顽抗的西凉残部心头。
连皇甫嵩这样的宿将、非董卓嫡系都得到了如此优厚的待遇,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一时间,前往长安吕布军、或者直接向潼关朝廷大营请降的西凉溃兵络绎不绝。
吕布按照刘辩的旨意,对这些降卒进行甄别,精锐者补充入军,老弱者发给路费遣散,迅速消化着胜利果实。
而在潼关,刘辩也正式接见了前来谢恩并汇报整编情况的张辽。
这一次,张辽是以“裨将军”的身份,单独觐见。
“末将张辽,叩见陛下!”张辽行礼,心态已然不同。
上次是吕布的部将,这次,他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皇帝的将领。
“文远不必多礼。”刘辩心情很好,关中局势的迅速稳定,远超预期,“起来说话。皇甫部归附,关中渐安,文远此前举荐卢尚书之功,朕记下了。”
“此乃陛下圣德感召,卢尚书威望所致,末将不敢居功。”张辽谦逊道。
刘辩笑了笑,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问道:“长安情况如何?温侯那边,可还顺利?”
张辽沉吟了一下,如实禀报:“回陛下,长安大局已定,温侯正在整军,清剿小股流寇。
只是……温侯似乎对陛下将徐晃留在函谷关,未让其随军入长安,略有微词。
且……对于李傕、郭汜等董卓核心党羽至今未能擒获,有些焦躁,多次催促末将等加大搜捕力度。”
刘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吕布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好面子,重功劳,喜欢被捧着。
自己把新投的徐晃放在函谷关那个关键位置,没有让他带入长安炫耀,他肯定有些不舒服。
至于李傕、郭汜,不过是疥癣之疾,已成不了气候,吕布却念念不忘,无非是想功劳簿上更完美一些。
“朕知道了。”刘辩淡淡道,“徐晃新附,需立功以安其心,函谷关位置重要,非可信之人不能守。
文远,你回去后,可委婉告知温侯,朕知他辛苦,平定关中,首功非他莫属。
至于李傕、郭汜,跳梁小丑耳,责令地方严加缉拿即可,不必为此耗费过多精力,当务之急是稳定地方,恢复民生。”
“末将明白。”张辽点头。皇帝这话,既是安抚吕布,也是明确的指示。
“另外,”刘辩看着张辽,语气变得郑重,“朕欲在长安设一都督府,总揽关中军事,协调各方,你看如何?”
张辽心中一震,长安都督府?总揽关中军事?这可是极大的权柄!陛下这是……要分吕布的权?还是另有深意?
他谨慎地回答:“陛下深思熟虑。关中初定,各方兵马汇聚,确需一机构统一协调,以免令出多门,滋生事端。”
“嗯。”刘辩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只是他的一个初步想法,具体人选和职权,还需仔细斟酌。
吕布立下大功,不能不赏,但将其兵权完全置于关中也不放心。
设立一个能制约、协调的机构,是必要的。而张辽,或许将来可以在这个机构中扮演重要角色。
“文远,你先回去协助温侯。待朕处理完潼关事宜,不日将移驾长安。届时,再与你等详议。”刘辩结束了这次谈话。
“末将领命!末将告退!”张辽躬身行礼,退出了大帐。
走出行营,望着潼关内外井然有序的军营和远处苍茫的关中大地,张辽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似乎更重了,但前路,也仿佛更加清晰。
皇帝对他的信任和期许,他感受到了。而他也下定决心,绝不辜负这份知遇之恩。
与此同时,远在并州上党的曹操,也接到了皇甫嵩部归附、关中大局已定的详细消息。
他放下情报,对身旁的程昱、曹仁等人叹道:“陛下手段,愈发老辣了。先以雷霆之势灭董卓,再施以宽仁收皇甫,关中遂定。吕布虽勇,不过陛下手中利刃耳。
如今陛下威望日隆,手中又握有吕布、孙坚等强兵,张辽、徐晃等良将亦纷纷归心……这天下大势,真的要变了。”
他目光深邃,望向南方:“我们这边,也要加快脚步了。并州,必须牢牢握在手中。那位刘玄德……也该让他动一动了。”
而在雁门郡,刚刚将招募的五百义勇操练得有点模样的刘备,接到朝廷通报和皇帝新的旨意时,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陛下……真乃不世出之明主!”刘备对关羽、张飞叹道,“铲除国贼,安抚降卒,条理清晰,恩威并施。如此手段,何愁汉室不兴?”
他将旨意递给关羽:“云长,陛下有令,命我等配合曹太守,清剿并州境内可能流窜的董卓残部,并加强对塞外胡虏的戒备。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关羽接过旨意,丹凤眼中精光一闪,抚须道:“大哥放心,关某必不辱命!”温酒斩胡赤儿的功劳,让他信心倍增,也渴望着更大的舞台。
张飞更是哇哇大叫:“早就该动了!在这鸟地方整天操练,骨头都痒了!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去找那些胡虏和溃兵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