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蚀崖下来时,夕阳正把风蚀城的城墙染成金红色。风伯说的“风蚀城中心”是一片圆形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块三层楼高的巨石,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凹槽,正是风语石——刚才在崖顶时,时枢吸收碎片后,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就是这里。
我站在广场边缘,看着风语石在暮色中沉默矗立,那些凹槽在风的吹动下发出“呜呜”的共鸣,像是无数人在低声交谈。广场四周散落着几间石屋,屋顶的茅草早已被风蚀成灰白色,其中一间的门虚掩着,隐约透出灯光。
“进来吧,门没锁。”熟悉的沙哑嗓音从屋里传来,是风伯。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草药和干燥艾草的气息扑面而来。石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石桌、几把石凳,墙角堆着半捆晒干的草药,风伯正坐在石桌旁,用一根银簪仔细挑着油灯的灯芯。灯光跳动着,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风语石的声音好听吗?”风伯抬头看我,把挑亮的油灯往桌中间推了推,“它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说话’,三百年了,从没停过。”
我在他对面坐下,目光透过敞开的门望向广场:“它在说什么?”
“说过去的事。”风伯从墙角拖过一个陶罐,倒出两碗浑浊的液体,推给我一碗,“这是‘风酿’,用风蚀城的野果酿的,尝尝。”
液体入口带着些微的涩味,咽下去后却有股清甜从喉咙里漫开来。风伯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嘿嘿笑了:“这风酿啊,得顺着喝,像跟风较劲似的猛灌,就尝不出甜味了。”他呷了口自己碗里的酒,眼神飘向门外的风语石,“风语石上的凹槽,是飞廉大人当年亲手刻的。每一道沟、每一个坑,都对应着一场风——有的是能吹开冰封湖面的东风,有的是能掀翻屋顶的西风,还有的是带着海腥味的南风,从千里外的海边一路跑过来的。”
我顺着他的话看向风语石,果然发现那些凹槽的走向各不相同:有的像树枝一样分叉,有的则是笔直的一道深沟,还有的绕着圈,像是风在原地打转。晚风穿过这些凹槽,高低错落的声响交织在一起,真的像在讲述不同的故事。
“您刚才说,逸风之简的碎片散落在风蚀城各处?”我放下碗,想起时枢上只点亮了十分之一的纹路。
风伯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兽皮,铺开在石桌上。兽皮上用炭笔勾勒着风蚀城的地图,几个地方用红色的炭点做了标记:“目前能确定的碎片位置有三个。除了你找到的风蚀崖,还有风语石的基座下、以及北边的风眼泉。但风眼泉那处有点麻烦——”
他顿了顿,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最北边的红点:“那里的风是‘迷风’变的,会让人产生幻觉。前几年有个外乡人不信邪,非要去那边找什么宝贝,结果在泉边转了三天三夜,最后是被巡逻的风卫抬回来的,醒来后说自己一直在跟飞廉大人聊天,说要拜他为师学御风术。”
我想起时枢里的提示“风之形,随境而变”,或许应对迷风,也需要像喝风酿那样“顺势而为”。正想着,门外的风语石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呜呜”声,比刚才的调子要高许多,像是在警告什么。
风伯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望了望,脸色沉了下来:“是‘乱风团’来了。”
“乱风团?”
“就是一群不怀好意的外乡人,专在风蚀城附近转悠,抢过路人的东西,还想凿下风语石的碎片去卖钱。”风伯抓起墙角一根缠着铁环的木棍,“他们怕风语石的共鸣声,每次来之前,风语石都会提前预警。你留在这里别出去,我去叫风卫。”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广场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嚣张的笑骂。我透过门缝看去,五个穿着短褂的汉子正举着火把走向风语石,为首的是个独眼龙,手里拿着一把锤子,显然是想凿石头。
“风伯,我跟你一起去。”我站起身,时枢在手腕上微微发烫,刚才吸收的碎片力量似乎被激活了。
风伯想拒绝,但看我眼神坚决,只好点头:“跟紧我,别乱闯。他们怕光,更怕风语石的共鸣。”
我们刚走出石屋,独眼龙已经一锤子砸在了风语石上。“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风语石的共鸣声突然变得尖锐,像是被刺痛的野兽在咆哮。那几个汉子被震得捂住耳朵,独眼龙却红着眼喊道:“怕个屁!这石头里藏着宝贝,凿开了大家都有钱赚!”
说着又要抡锤,风伯突然吹响了一声尖利的呼哨,声音穿透风语石的咆哮,传向广场四周。很快,十几个手持长矛的汉子从各个石屋里跑出来,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短衣,腰间系着与风伯同款的银丝耳坠——想必这就是风卫了。
“乱风团的杂碎,又来送死!”风卫们列成队形,长矛直指独眼龙一伙人。独眼龙见状,非但不怕,反而狞笑道:“就凭你们几个老弱病残?今天这石头我凿定了!”
他挥锤砸向风语石的动作更快了,可就在锤子即将碰到石头的瞬间,广场上的风突然变得狂暴起来。不是自然的风,而是被风语石的共鸣引动的气流,它们顺着那些凹槽旋转、加速,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卷着地上的沙石,狠狠砸向独眼龙一伙人。
“啊!我的眼睛!”一个汉子被沙石迷了眼,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点燃了自己的裤脚。其他人也被漩涡逼得连连后退,独眼龙的锤子怎么也抡不下去,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后踉跄。
“这是飞廉大人的怒火!”风伯高举木棍,声音在风啸中依然清晰,“风蚀城的东西,不是你们能碰的!”
我站在风伯身边,感觉时枢在发烫,风语石的共鸣声里似乎多了一丝熟悉的频率——和时枢上“逸风之简”的纹路产生了共振。那些漩涡旋转的轨迹,竟与时枢表面的纹路渐渐重合,像是在引导我做什么。
“顺着风的轨迹走!”风伯看出了我的迟疑,大声提醒,“风语石在借你力量!”
我依言放松身体,跟着漩涡的节奏移动脚步。每当我踏在漩涡中心时,那股推动独眼龙的力量就会变强一分。几个回合下来,独眼龙一伙人已经被沙石打得鼻青脸肿,火把也灭了大半,再也不敢逞强,骂骂咧咧地拖着受伤的人跑了。
风渐渐平息,风语石的共鸣声也恢复了之前的温和。风卫们欢呼着围过来,风伯拍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我拍散架:“好小子!第一次见就能引动风语石的力,比我们这些守了一辈子的老家伙都强!”
我看着手腕上的时枢,刚才被激活的力量还在微微颤动,表面的纹路又亮了一丝——虽然没找到碎片,但似乎离“逸风之简”的本质更近了一步。
回到石屋时,油灯已经快燃尽。风伯重新添了灯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在我面前:“这个给你。”
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块磨损严重的玉佩,玉质并不通透,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风”字,边缘还缺了个角。“这是飞廉大人当年戴过的玉佩,”风伯的声音低沉下来,“三百年前他碎裂‘逸风之简’时,这玉佩也跟着裂开了,另一半不知道掉在哪儿。但老人们说,戴着它靠近碎片,时枢会有感应。”
我把玉佩系在时枢上,刚扣好绳结,时枢就发出一阵柔和的青光,与玉佩上的“风”字相呼应。窗外,风语石的低语还在继续,这一次,我似乎听懂了几句——它在说“耐心”,说“等待”,说“每一缕风都有自己的方向”。
风伯已经趴在石桌上打起了呼噜,石屋角落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望着窗外的风语石,它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白光,那些凹槽里流动的风,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将过去与现在连在一起。
或许“逸风之简”的碎片不只是实物,更藏在这些风的记忆里。而我要做的,就是跟着风的节奏,一点一点去读懂它们。
夜色渐深,风酿的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时枢上的青光与油灯的黄光交织在一起,在石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明天,该去风语石的基座下看看了。我握紧系着玉佩的时枢,听着风语石渐轻的低语,渐渐沉入梦乡。梦里,我仿佛变成了一缕风,穿过风蚀城的每一道石缝,听懂了所有藏在风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