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庭堡垒深处,一间比之前汇报厅更为隐秘、守卫更为森严的监控密室。墙壁由厚重的铅合金铸造,其上蚀刻着层层叠叠的灵能隔绝符文与神圣祷文,确保室内任何信息都不会外泄,也隔绝外界任何可能的窥探。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冷却液和古老羊皮纸的味道。
审判官卡利斯塔斯肃立在密室中央,他那张棱角分明、通常如同大理石雕像般缺乏表情的脸上,此刻带着执行神圣使命的绝对专注。他面前,是一面占据整堵墙壁的巨大、漆黑的沉思者阵列屏幕,下方连接着无数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复杂终端。几名身着红袍的技术神甫如同雕塑般静立在终端前,他们的机械义眼闪烁着数据流的光芒,手指(或机械触手)在控制板上飞快操作,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和嗡鸣。
“审判官阁下,”一名为首的技术神甫,声音经过机械合成,显得毫无波澜,“已根据侦察小队传回的坐标与能量特征,成功锁定并尝试解析目标信号源。信号强度极高,载体形式……前所未见,混杂着物理波、亚空间涟漪以及强烈的认知污染意向。”
“接入主屏幕。”卡利斯塔斯的声音冷硬如铁,“启动最高级别灵能防火墙与认知过滤协议。记录所有数据流,重点分析信号结构、能量来源及潜在的腐蚀性模因。”
“指令确认。接入中……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非标准灵能载荷。认知过滤协议已加载至120%负载……正在建立连接……”
巨大的主屏幕闪烁了几下,从极致的黑暗骤然被一片混乱、嘈杂、充满原始活力的景象所取代!
首先冲击卡利斯塔斯感官的,是声音。
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兽人粗野的咆哮、金属的疯狂撞击、不明所以的兴奋尖叫以及某种……仿佛来自深渊的、充满恶趣味笑声背景音的声浪,瞬间灌满了整个密室!这声音仿佛带着物理力量,撞在铅合金墙壁和灵能符文上,激起细微的回响。
紧接着是画面。
一个绿色的、巨大的、沾满油污和不明污渍的兽人脸庞,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它正对着“镜头”(卡利斯塔斯意识到,这大概就是那个“直播设备”的视角),咧着一张足以塞进整个伺服颅骨的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黑色牙齿,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
“哇哈哈哈!家人们!看到没有!俺这新改装的‘屁精喷射机’!嗖——一下就飞上天了!虽然降落的时候散架了,但过程!过程才是精髓!”
镜头猛地一转,对准远处一片狼藉的空地,一个简陋的、由废铁、火箭发动机和几个绑在一起、哭爹喊娘的屁精组成的“飞行器”正在熊熊燃烧,几个兽人小子正围着火堆兴奋地手舞足蹈。
卡利斯塔斯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不适。那绿色的皮肤,那野蛮的姿态,那毫无意义的破坏与噪音,无不冲击着他作为一名高贵人类、一名帝国审判官的审美与道德底线。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这就是他需要净化的污染源?一团混乱不堪、愚蠢透顶的垃圾?
“污秽……”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而充满厌恶。
“审判官阁下,”技术神甫的机械声适时响起,打破了卡利斯塔斯沉浸式的厌恶,“能量读数确认,与侦察小队报告吻合。检测到大量附着性亚空间灵能信号,数量……正在持续增加。信号结构分析显示,其承载的信息模式……类似于某种群体性、实时性的‘观察’与‘反馈’。”
“反馈?”卡利斯塔斯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那些毫无意义的野蛮行径上移开,聚焦于技术神甫的报告。
“是的。检测到微弱的、指向性的能量输出,与主信号流交织。形态……类似于侦察小队报告中提及的‘打赏’。目前识别出包括但不限于:纯能量注入、物质重构传送、以及……概念性强加。”
“概念性强加?”卡利斯塔斯皱眉。
“例如,”技术神甫指向屏幕一侧分离出来的一个能量波形图,其中一道粉色的波动异常醒目,“这道灵能波动,其携带的‘概念’倾向于‘魅力’、‘吸引力’。在它出现时,目标个体的物理外观曾短暂发生变化,趋于……符合某种特定审美?虽然以人类标准来看,依旧……难以理解。”
卡利斯塔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回到主屏幕上。此时,那个名叫吱嘎的兽人已经离开了燃烧的“屁精喷射机”残骸,正扛着那个发出白光的装置,走向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兽人战争机器——古巨基。那庞大的钢铁造物如同一个臃肿的金属巨兽,静静地矗立在垃圾山中。
只见吱嘎手脚并用地爬上古巨基粗壮的机械腿,然后……一屁股坐在其倾斜的装甲板上,嘴里发出“wheeeeee——”的欢快叫声,顺着装甲板的坡度滑了下来!落地时还因为速度过快摔了个屁股墩儿,激起一片尘土。
“哈哈哈!痛快!这比走路带劲多了!”吱嘎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对着镜头(卡利斯塔斯)得意地炫耀,“家人们!这可是限量版古巨基滑梯!全宇宙独一份!觉得好玩的老铁,礼物刷起来!”
卡利斯塔斯:“……”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内心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把象征着兽人暴力与毁灭的古巨基……当滑梯玩?这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兽人行为逻辑!兽人应该用古巨基冲锋,用古巨基开火,用古巨基砸烂一切!而不是……滑滑梯?
这种极致的荒谬感,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穿了他之前纯粹的厌恶。他感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这不是愤怒,不是鄙夷,而是一种……认知被强行扭曲时产生的、生理性的错愕。
他迅速收敛了这微不足道的失态,恢复冷峻,对着技术神甫下令:“记录下这种行为异常。分析其背后是否隐藏着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仪式或科技应用。”
但他心底深处,一个微小的声音在低语:也许……它真的就只是在玩?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强行掐灭。异形就是异形,污染就是污染。任何形式的动摇,都是对帝皇和帝国的背叛。
然而,他的目光,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依旧牢牢锁定在屏幕上。他看着那个绿色的身影又开始折腾别的玩意儿,嘴里不停地“家人们”、“老铁们”嚷嚷着,一种混合着极度反感与一丝……一丝探究欲的复杂情绪,在他坚冰般的心湖下,悄然滋生。
这荒谬绝伦的景象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那无数的“目光”,又到底在看什么?
卡利斯塔斯不知道,从他接入这个信号,看到吱嘎把古巨基当滑梯玩的那一刻起,他作为纯粹“监视者”的身份,已经出现了第一道细微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