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顶和引擎盖瞬间被打成了筛子,飞溅的金属碎片和玻璃碴子在火光中跳着死亡的霹雳舞。
奉军这边也不是吃素的,后车的卫兵们连滚带爬地寻找掩体,手里的家伙什儿对着窗口就是一通“哒哒哒”的亲切问候。
一时间,油坊内外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枪战大片,唯一的区别是没有导演喊卡,死了就是真的领盒饭了。
枪声稍歇,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机油混合的刺鼻味道。
杨宇霆一脚踹开车门,脸色铁青地吼道:“给老子冲进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骨灰都得给老子扬了!”
然而,冲进去的士兵只看到一片狼藉和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刺客的主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灰烬之中,一名眼尖的士兵发现了一块烧得只剩半拉的硬纸板,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
几块残片拼凑起来,杨宇霆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他娘的竟然是一份“刺杀后撤离路线图”!
图上清晰地标注了七条可以光速跑路的胡同、五处负责打掩护的接应点,以及所有路线的最终指向——一个用红圈重重圈起来的总坛,旁边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龙泉寺。
“西山龙泉寺!”杨宇霆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震得墙皮簌簌直掉,“这帮孙子,真会找地方,玩儿灯下黑是吧?传我命令,调集七个团的兵力,分七路把西山给我围成铁桶,天亮之前,老子要让龙泉寺里连只耗子都活不成!”
“慢着。”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张作霖叼着雪茄,慢悠悠地从车里下来,脸上看不出半点怒气,仿佛刚才那场堪称“鬼门关一日游”的刺杀对他来说,不过是饭后的一场烟花秀。
“老杨,你这打法,是标准的‘愣头青’打法。”
他走到那张烧焦的地图前,用手指点了点那个红圈:“这帮小崽子,又是炸弹又是路线图,生怕咱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你猜猜是为啥?”
杨宇霆一愣:“大帅的意思是……这是个套?”
“套倒不至于是个套,但他们的目的绝不是活着跑路。”张作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他们这是在学古代的刺客,搞‘荆轲刺秦王’那套,讲究一个悲壮,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他们要的是死,是‘殉道’,是想用自己的血,在历史上留下一笔,把咱们钉在耻辱柱上。咱们要是轰轰烈烈地把他们全突突了,正好遂了他们的愿,明天报纸上他们就是英雄,咱们就是屠夫。”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牙,笑意却未达眼底:“咱们偏不让他们死得那么壮烈。我要活的,一个不留。让他们活着看看,他们想用命换来的那个‘新世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张作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一个双眼通红、拳头捏得发白的年轻军官身上。
那是老吴妈的独子,吴铁山。
“铁山,”张作霖的声音缓和下来,“你带特战队去。别从正门进,给老子从后山摸上去。记住,那个领头的王金镜,我要活的。我要让他亲口告诉我,他嘴里的‘主义’,到底比你爹的命金贵在哪儿。”
西山夜雪,寒风如刀。
龙泉寺内香火早已断绝,只剩下一片死寂。
吴铁山率领的特战队如同一群黑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陡峭的后山悬崖。
没有惊天动地的冲锋,只有几声沉闷的爆炸,地窖厚重的铁门被炸得向内翻滚。
地窖里,王金镜一身长衫,手持一把毛瑟枪,冷静地站在一口大箱子前。
他身后,是一捆捆码放整齐的雷管和一本用毛笔手抄的《临时约法》。
看到冲进来的奉军,他脸上竟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张作霖的人?动作挺快。可惜,你们救不了下一个老吴妈,只要他还在一天,这片土地上就会有千千万万个老吴妈为他挡枪。”
一个年轻的特战队员被他的话激怒,怒吼着“我操你妈”就朝他扑了过去。
王金镜眼神一凛,不退反进,手腕一翻,枪托精准而狠厉地砸在少年兵的太阳穴上,后者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就在王金镜准备引爆雷管,来个“玉石俱焚”的终极操作时,地窖另一侧的枯井里突然传来锁链滑动的声音。
紧接着,数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井口窜出,为首的陈志航甩出一根钢索,精准地套住了王金镜的脖子,猛地向后一拉。
王金镜瞬间失去平衡,手中枪脱手飞出,整个人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支从水路潜入的特战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放开我!”王金镜在地上疯狂挣扎,脖子上被钢索勒出道道血痕,他嘶吼着,声音因缺氧而变得尖利,“我不怕死!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走狗,才是民国的罪人!”
奉天,督军行辕地牢。
潮湿阴冷的空气里,王金镜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十字形的木桩上,满脸血污,眼神却依旧像一头桀骜不驯的狼。
他昂着头,拒不下跪。
张作霖踱着步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吴铁山。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布包扔在王金镜面前,布包散开,露出里面灰白色的骨灰。
“这是老吴妈的。”张作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你是为民除害,为天下苍生。可你炸死的,是那个在爆炸瞬间,把我推开,自己迎上去的人。”
王金镜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镇定,他沉默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他该死。谁让你是祸根?为祸根而死,死得其所。”
“好,说得好!”张作霖忽然咧嘴大笑,笑声在地牢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有种!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既然你这么想当英雄,那老子就让你活着看——看我这个‘祸根’,是怎么护住这千千万万个老吴妈的。”
他转过身,对吴铁山下令:“给他脱了军靴,换上孝服。从今夜起,在这儿,给我爹的灵位前跪着。跪守三日,每日一碗清水,一炷香。我倒要看看,是你嘴里的主义硬,还是你脚下的膝盖硬。”
临时搭建的灵堂内,王金镜被迫换上粗麻孝服,双手反绑,直挺挺地跪在“忠武将军吴公讳福满之灵位”前。
香火缭绕,熏得他眼睛发酸。
吴铁山每日准时来送一碗清水,放下就走,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沉默,是比辱骂更沉重的惩罚。
第三夜,风雪交加,木门被吹得吱呀作响。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兵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给灵位烧了一沓纸钱。
他没有理会跪在一旁的王金镜,只是自顾自地对着灵位絮叨:“老将军……我又来看你了。要不是你,我这条腿早就没了。那年混战,我中了枪,趴在雪地里等死,是你,是你把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硬是背着我走了十里雪地……你说,这人呐,咋就这么不讲道理呢……”
老兵的声音沙哑而悲怆。
王金镜一直低垂的头猛然抬起,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剧烈的动摇。
他一直以为,自己杀的是一个甘为鹰犬的走狗,一个压迫人民的爪牙。
可在一个普通士兵的口中,这个人,却是一个背着伤兵走十里雪地的英雄。
黎明时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灵堂。
王金镜死死盯着灵位上那四个烫金大字——“忠武将军”,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嘴唇翕动,却终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同一时间,张作霖的书房内,他正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最新的《京报》。
头版头条,是京城第一才女林婉如的署名文章——《守灵者与杀人者》。
文章文笔犀利,将王金镜的“以死明志”和张作霖的“罚跪守灵”做了对比,最后引述了一句街头巷尾的民议:“杀人不过头点地,张大帅此刑,比砍头还狠,这是要诛心啊!”
“诛心?老子这是在教他做人。”张作霖冷笑一声,将报纸扔在桌上。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响起一个冰冷的机械音:
【叮!“信念碾压”成就达成——检测到目标人物王金镜信仰体系出现不可逆转的崩塌。奖励发放:共和殉道团海外联络站简图一份。】
【备注:该简图由失踪站务员陈志远于“梦中绘制”,今晨在奉天铁路局的内部信箱中被发现。】
张作霖眼前一花,一张虚拟的地图凭空出现。
图上,除了已被捣毁的几个国内据点,赫然还有三个鲜红的亮点,分别标注着:汉口、广州、东京。
“好啊,你们这帮小崽子,还玩儿起了全球连锁?”张作霖拿起桌上的朱砂笔,毫不犹豫地在“东京”那个红点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想在全球范围内给老子锄奸?行,老子就先去你老家,把你的根给刨了!”
镜头缓缓拉远,西山的风雪已经停歇。
灵堂里的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王金镜磕得渗出血痕的额头。
而数千里之外的奉天城内,一座戒备森严的绝密作战室里,灯火通明。
那张从“梦中”得来的简图,已经被放大悬挂在墙壁正中。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的技术顾问,正站在地图前为几名高级军官讲解着什么。
他扶了扶眼镜,指尖在东京的那个红圈上轻轻敲了敲,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