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医疗室内,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吴晓芸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臂上挂着点滴,各种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轻响。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警医正在查看她的数据,眉头紧锁。
林峻、苏雨晴和李涛站在病床旁,等待着结果。从化工厂救出吴晓芸后,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生命体征虽然稳定,但非常微弱,仿佛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
“情况怎么样?”林峻问道,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女警医放下病历夹,叹了口气:“身体机能指标很低,深度昏迷。我们检测到她体内有多种药物残留,包括镇静剂和…一些无法立即识别的复杂化合物。更麻烦的是,她体内那种特殊的纳米颗粒活性异常,像是在…持续消耗她的生命能量。我们现有的手段很难有效干预,只能维持基本生命支持。”
“消耗生命能量?”李涛难以置信地重复。
“只是一种比喻,”女警医解释,“但从代谢数据看,她的身体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衰败。必须尽快找到抑制或清除那些纳米颗粒的方法,否则…”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峻握紧了拳头,看向玻璃窗外被严密看管的临时拘留室,赵刚就在里面。“关键在他身上。”
***
审讯再次开始。赵刚右手腕缠着绷带,脸色因失血和挫败而显得灰败,但眼神深处依然残留着一丝顽固和…某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林峻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将一叠吴晓芸生命垂危的监测报告推到他面前。
“看看你干的好事。她才二十二岁,一个法学院的学生,有着大好前途。现在因为她体内你们注射的鬼东西,她快要死了。”林峻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你们所谓的‘伟大进程’,就是建立在随意剥夺他人生命的基础上吗?”
赵刚瞥了一眼报告,嘴角扯动了一下,没有回应。
苏雨晴坐在林峻旁边,语气平静却带着锐利的洞察力:“赵刚,你是个科学家,工程师。你信奉的是逻辑、数据和结果。那么,请你用逻辑告诉我,一个即将被‘回收’的‘瑕疵品’,为什么值得你这样一个技术专家亲自出手,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仅仅是为了灭口?还是有更重要的原因——比如,防止她落入我们手中,防止我们通过她,了解到‘载体’的真相,甚至…了解到‘巢穴’的更多信息?”
赵刚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林峻趁热打铁,拿出了从周伟那里得到的,关于赵刚个人背景的深入调查结果。“赵刚,父母都是普通工人,靠助学贷款和奖学金读完顶尖大学的生物工程专业。进入明日科技后表现优异,但在三年前,你母亲确诊罹患一种极其罕见的遗传性疾病,需要天价医疗费和尚未正式上市的特效药维持生命。而就在那时,你接触到了‘渡鸦’,并很快成为核心技术人员之一。我们查过你的账户,近三年有数笔来源不明的大额资金注入,足以覆盖你母亲的全部医疗开销。”
林峻盯着赵刚的眼睛,“是‘渡鸦’或者‘巢穴’帮你解决了这一切,对吗?你用你的技术和忠诚,换取了你母亲活下去的机会。我理解你的选择,甚至某种程度上同情你的处境。”
赵刚的身体微微颤抖,紧抿着嘴唇,防线出现了裂痕。
“但是,”林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你想过没有,那些被你们标记、被你们‘回收’的人,他们也是别人的子女,别人的父母!他们也有家人盼着他们回家!吴晓芸的父亲,一位老实巴交的木匠,现在还在家里等着女儿回去!你的母亲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不懂!”赵刚突然激动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你们根本不懂这项技术的意义!它能够精准定位病变细胞,实现药物的零副作用递送,可以攻克癌症,可以逆转衰老!这将是医学史上的革命!牺牲…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就可以未经他人同意,将他们视为可以随意牺牲的‘容器’?”苏雨晴冷冷地反问,“这就是你作为科学家的伦理底线?”
赵刚喘着粗气,沉默下来。
林峻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放缓了语气:“赵刚,你母亲知道她的医药费是怎么来的吗?她知道她儿子的手上沾了多少无辜者的血吗?如果她知道真相,她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治疗吗?”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赵刚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脸上的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长时间的沉默后,赵刚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我说。”他的声音嘶哑微弱,“但我知道的…也不多。”
根据赵刚的供述,“渡鸦”网络的结构远比他们想象的严密。周伟负责初步筛选和标记后的基础数据监控,赵刚这样的技术专家则负责处理“异常载体”和进行一些更深层次的“测试”。他们都只是执行层,通过加密通讯接收来自上层的指令。
“指令来自一个被称为‘巢穴’的节点。没有人知道‘巢穴’的具体位置或者负责人是谁。所有通讯都是单向加密,无法追溯。”
“‘巢穴’最终的目标是什么?筛选出‘优质载体’做什么用?”林峻追问。
赵刚摇了摇头,“具体用途是最高机密,我们这一层不可能知道。我只隐约听说,似乎与一项名为‘意识映射’或者‘神经织网’的终极计划有关…需要极其特殊和稳定的生物体作为‘基座’…”
“意识映射?”苏雨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类似于…上传意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详情!”赵刚用力摇头,“但我见过一些数据…那些‘优质载体’的脑波活动模式与常人不同,更加…稳定和易于介入。吴晓芸是近年来匹配度最高的一个,所以她被列为最高优先级。但她后来出现了强烈的神经性排异反应,脑波模式变得极不稳定,按照协议,必须被‘回收’,防止不可控的变异和数据污染。”
“变异?数据污染?”林峻感到事情越来越超出常理,但赵刚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如何联系‘巢穴’?”林峻换了个问题。
“无法主动联系。他们会定期通过一个加密的中继服务器向我们发送指令和接收数据包。每次的Ip地址都不同,遍布全球,根本无法追踪。”
“上次联系是什么时候?内容是什么?”
“就是指令我‘回收’吴晓芸。之后…按照苏博士之前说的,联络就中断了。‘巢穴’可能真的启动了某种自毁或静默程序。”赵刚看向苏雨晴,眼神复杂,他至今不明白苏雨晴是如何知道“巢穴”和“自毁程序”这些内部术语的。
审讯暂时告一段落。赵刚提供了他所知的几个加密数据交换节点的历史Ip(虽然知道用处不大),以及“渡鸦”内部使用的一套代号系统。
走出审讯室,李涛忍不住骂道:“妈的!又是死胡同!‘巢穴’藏得这么深!”
林峻却看向苏雨晴:“你之前在化工厂,怎么会知道‘巢穴’和‘自毁程序’?”
苏雨晴平静地回答:“推测。根据周伟的供词,这个组织严密、谨慎。赵刚任务失败并被围困,对组织构成巨大威胁。按照这类组织的通常行为模式,切断与暴露节点的联系、启动应急方案是大概率事件。我只是用他们可能使用的术语,放大他内心的怀疑和恐惧,制造心理突破口。”
林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苏雨晴来自部里的犯罪心理分析中心,背景不凡,或许掌握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信息或分析模型。
“现在怎么办?吴晓芸还等着救命呢!”李涛焦急地说。
林峻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既然从‘人’的线索暂时断了,我们就从‘物’入手。赵刚使用的设备,他准备给吴晓芸注射的药剂,还有他提到的那个加密中继服务器…技术科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李涛立刻回答:“设备和技术科正在全力破解。赵刚的手机和电脑都装有极强的加密软件,需要时间。那支注射剂初步分析成分极其复杂,含有高浓度的神经抑制剂和…另一种未知蛋白结构,正在进一步分析。至于服务器…网监的同事说那些Ip都是跳板,源头隐藏得很深。”
“让他们加快速度,尤其是对赵刚通讯设备的破解,这是目前最有可能找到‘巢穴’线索的途径。”林峻下令,“同时,加强对名单上其他潜在受害者的保护,我担心‘巢穴’会狗急跳墙,进行大规模‘清理’。”
命令下达后,走廊里暂时只剩下林峻和苏雨晴。
“你觉得,‘意识映射’、‘神经织网’…会是真的吗?”林峻低声问,这一切听起来太过科幻。
苏雨晴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目光深邃:“科技的前沿,往往超出大众的想象。历史上很多非人道的实验,都曾打着‘科学进步’的旗号。无论他们的最终目标多么惊人,其手段的残酷性和反人性是确定的。我们的职责,就是阻止他们。”
林峻点了点头。无论面对的是疯狂的罪犯,还是隐藏在科技光环下的恶魔,他都不会退缩。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是技术科打来的。
“林队!有发现!我们在赵刚的一个加密备用设备里,发现了一段未被完全删除的日志碎片,里面提到了一个代号‘织网者’,以及一个…地理位置坐标片段!我们正在尝试修复和定位!”
新的线索出现了!虽然只是碎片,但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触碰到“巢穴”可能存在的痕迹。
林峻精神一振:“全力修复!我要尽快知道那个坐标在哪里!”
追捕“渡鸦”幕后黑手的行动,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而与此同时,躺在病床上的吴晓芸,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监测仪器上的脑波图,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而诡异的峰值,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微弱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