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喧嚣与“观星者”站的绝对寂静,仿佛是同一个世界的两个极端。而在两者之间,存在着无数光影交织的灰色地带。蜂鸟,就是游弋于这些地带的幽灵。
夜幕下的“锈带”区,曾是旧时代的工业心脏,如今只剩下坍塌的厂房、生锈的管道和弥漫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化学残留气味。这里是法律与秩序的毛细血管末端,也是各种隐秘交易和情报流转的温床。
蜂鸟的身影与浓重的阴影几乎融为一体。她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自适应伪装服,材质能微妙地改变颜色和纹理,模拟周围环境。她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每一次迈步,每一次停顿,都精确地利用着废弃机械的遮挡和夜风的呼啸声。她没有使用任何高科技装备,深知在这种地方,最不起眼的能量信号或金属反射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她的目标,是前方那座半埋在地下的、曾经的大型液压泵站。根据她零碎线索拼凑出的情报,今晚这里会有一场“遗产同盟”的中层成员集会。“遗产同盟”——这个悄然兴起的地下组织,打着“回收保存人类科技遗产”的幌子,行的是囤积居奇、倒卖禁忌技术、甚至与境外残存军事势力勾结的勾当。林峻和雷震都认为,他们是比明面上的“归零派”残党更危险的毒瘤。
泵站的入口被巧妙地伪装成一个坍塌的通风井。蜂鸟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内部空间远比想象中庞大,空气中混杂着机油、尘土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不同寻常的气息让她更加警惕。
她沿着锈蚀的钢架结构向上攀爬,最终潜伏在一条横跨主空间上方的维修通道内,下方的情景尽收眼底。
大约二十多人聚集在下方一片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围着一个临时搭建的讲台。他们穿着各异,但大多面料考究,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讲台上,一个戴着无框眼镜、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正在发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煽动力。
“……我们不能坐视宝贵的知识和技术,在那些庸碌之辈手中被白白浪费!巴别塔的遗产,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通往更高层级文明的阶梯,而不是用来搞什么社区投票、民主协商的玩具!”
台下的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赞同声。
“李琟先生说得对!”一个声音附和道,“看看现在的世界,混乱,低效!我们需要的是秩序,是强有力的引导!”
李琟。 蜂鸟记住了这个名字和这张脸。情报显示,他是“遗产同盟”新兴的理论家和高层之一,以其富有感染力的演讲和对旧日“秩序”的推崇而闻名,吸引了不少对现状不满的前精英阶层。
“我们的工作,是艰巨而神圣的。”李琟继续道,语气变得愈发激昂,“我们不仅是遗产的保管者,更是未来的奠基人!当混乱达到顶点,当人们厌倦了无休止的争论时,他们才会渴望一只强有力的手,一个清晰的头脑!而那时,我们手中掌握的技术、资源、知识,就将成为重建秩序、引领人类重返荣耀的关键!”
他并没有直接鼓吹暴力,而是巧妙地描绘了一个由“智者”和“精英”主导的未来图景,将“遗产同盟”包装成救世主。这种论调,对于某些特定人群,具有极强的吸引力。
蜂鸟冷静地记录着现场的人员特征、发言内容。她注意到,在人群外围,站着几个身形彪悍、眼神警惕的守卫,他们的站姿和装备,带有明显的职业军人痕迹,很可能是“磐石”组织的残部。这印证了“遗产同盟”与境外军事势力勾结的猜测。
李琟的演讲持续了约半小时,随后是物资和情报的交换。蜂鸟看到有人拿出了封装严密的存储芯片,有人展示了小型能量武器的蓝图,甚至还有人提来了一个恒温箱,里面似乎是某种生物样本。
就在集会接近尾声,人群开始骚动准备离开时,意外发生了。
泵站深处,一扇隐蔽的金属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穿着破烂、眼神狂乱的男人冲了出来,他手里挥舞着一根钢管,嘶吼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把阿雅还给我!”
集会现场瞬间大乱。守卫们立刻掏出了武器。
李琟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对着守卫首领使了个眼色。
“处理掉。”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说清理一件垃圾。
两名守卫立刻上前,动作干净利落,试图制服那个疯狂的男人。那男人似乎力大无穷,状若疯虎,竟然一时挣脱了。
混乱中,男人冲向了那个放着生物样本的恒温箱!
“阻止他!”李琟厉声喝道。
一名守卫情急之下,举起了手中的声波眩晕枪。
就是现在!蜂鸟知道不能再等。她的目标是情报,而不是卷入不必要的冲突甚至命案。在守卫开枪的前一秒,她如同真正的蜂鸟般从高空通道掠下,目标直指讲台上李琟刚刚使用过的一个便携式信息终端——那里面很可能有核心资料。
她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灰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掠过讲台,手指在终端上某个隐蔽接口一触即走——一个微型吸附式数据抽取器已经悄无声息地粘附了上去。
“有入侵者!”守卫首领终于发现了异常,枪口瞬间转向蜂鸟消失的方向。
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响起。蜂鸟利用混乱和阴影,在庞大的废弃设备间穿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几声压抑的枪响(使用了消音器),以及那个疯狂男人最终倒地的闷哼。
几分钟后,她已经远离了泵站,重新融入“锈带”区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中。她靠在一堵断墙后,微微喘息,从伪装服的内层取出那个米粒大小的数据抽取器。里面的数据需要专业设备解读,但直觉告诉她,这次冒险是值得的。
她回想起那个疯狂男人的嘶吼——“把阿雅还给我”。阿雅?这似乎是一个人名。那个恒温箱里的生物样本……李琟轻蔑的“处理掉”……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
一个令人不安的联想在她脑海中形成。“遗产同盟”的活动,恐怕远不止倒卖技术和鼓吹精英统治那么简单。
她将数据抽取器小心收好,身影再次消失在夜色中。她需要尽快将情报传递给林峻,并提醒陈谨源医生,注意是否有与“遗产同盟”相关的、涉及生物技术和人员失踪的异常医疗报告。
暗流已然涌动,而蜂鸟,是第一个触碰到那冰冷水温的人。她不知道这股暗流最终会涌向何方,但她知道,必须有人在这片黑暗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