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四月十号,上海愚园路那栋气派的四层老洋房里亮起了温暖的灯火。闵政南带着胡媛媛和老灰,风尘仆仆地进了家门。
林雨兰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账本,听见动静抬头,脸上立刻漾开温柔的笑意:“政南,回来了?”
“嗯,回来了。”闵政南脱下外套,递给迎上来的林雨兰,目光在妻子脸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眼闻声从里屋出来的岳父林翰文、岳母苏文瑾,还有正趴在地上玩小汽车的儿子闵星龙。“雨兰,这次回来,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咱进屋说?”
林翰文和苏文瑾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闵星龙则扔下小汽车,扑过来抱住闵政南的腿:“爸爸!”
闵政南弯腰把儿子抱起来掂了掂,这才拉着林雨兰的手进了二楼的卧室。关上门,房间里安静下来。
“啥事儿啊,这么郑重?”林雨兰给他倒了杯水。
闵政南接过水没喝,放在桌上,看着妻子的眼睛,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雨兰,我决定了,咱们全家搬到北京定居。你把上海的生意拢一拢,能转移的都转到北京去。孩子,还有你爸妈,都跟着一块儿过去,就住咱北京那个四合院。”
林雨兰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为啥呀?政南,我在上海这摊子生意做得好好的,客户、渠道都熟了,咋突然就要去北京了呢?”她语气里带着不解和一丝委屈,“是不是我哪儿做得不好了?”
“你想哪儿去了,”闵政南握住她的手,声音放缓了些,但决心未变,“就是想咱们一家子人都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以后啊,根就扎在北京了。那边琉璃厂东街有咱的产业,老李他们那帮老伙计也能照应着。”
“上海也有古玩市场啊,”林雨兰试图争取,“实在不行,我…我可以给你单独弄一个场子都行!”
闵政南摇摇头:“班底在琉璃厂,那是现成的,有人情在。生意转到北京也不是不让你干了,换个地方,规模说不定能做得更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林雨兰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知道这事儿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她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和委屈,毕竟在上海经营多年,但终究还是习惯性地顺从了当家人的决定,轻轻叹了口气:“那…行吧。你得给我点时间,我这边摊子也不小,得一个月才能把手续、账目啥的都理顺了。这老洋房…也找买主?”
“这房子留着,”闵政南环顾了一下这间充满回忆的卧室,“不卖了,就当留个念想,以后想回来看看也有个落脚的地儿。你先出去跟爸妈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慢慢收拾着。”
一个月后,五月十五号,北京火车站走出来浩浩荡荡一大家子人。闵政南打头,身后跟着胡媛媛、牵着活蹦乱跳的闵星龙,林雨兰搀着苏文瑾,老灰则帮着林翰文提着行李。两辆提前安排好的面包车把他们接到了西城那座贝勒爷留下的五进大四合院。
朱漆大门,锃亮的铜环,高耸的院墙。一下车,苏文瑾和林翰文就看直了眼。
“政南呐,这…这真是你的院子?”苏文瑾扶着眼镜,难以置信,“这也太气派了!”
林翰文也啧啧称奇:“好家伙,这规制,这格局,以前可不是一般人家啊。”
闵政南笑了笑,一边招呼人往里搬行李一边说:“爸、妈,以前是个贝勒的宅子,五进的院子,宽敞得很。回头您二老随便挑,看中哪间住哪间,朝阳的、安静的都行。”
走进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看着庭院里高大的海棠树、精致的石刻,苏文瑾和林翰文简直看花了眼。闵星龙更是撒了欢似的在宽阔的院子里跑来跑去,兴奋得小脸通红。
“您二老要是在家闷得慌,”闵政南指着前院一块空地说,“那边给您弄个小鱼池,养点锦鲤,旁边再开辟个小花园,种点花花草草,就当是修身养性了。以后啊,我打算再请两个可靠的保姆,专门照顾咱们这一大家子的饮食起居。雨兰,这事儿就交给你张罗了。”
林雨兰点头应下:“嗯,你放心,我肯定找妥帖的人。”
正说着,听到动静的陈婶子和李叔赶紧从倒座房那边小跑着过来。
“东家!太太!你们可算到了!”陈婶子满脸堆笑,看到闵星龙,更是喜欢得想上去摸头,“哎呦,小龙都长这么高了!”
李叔也憨厚地笑着打招呼。
闵政南给双方介绍:“陈婶,李叔,这是我岳父岳母。爸、妈,这是陈婶子和李叔,帮着照看院子的,都是实在人。”
双方寒暄了几句。闵政南问:“陈婶,政北呢?没在家?”
“小北啊,在清华住校呢!”陈婶子语气里带着骄傲,“这孩子,学习可用功了,礼拜天有时候都不一定回来,说图书馆安静。”
闵政南点点头:“那就好。陈婶,李叔,跟你们说个事儿,我们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正式在北京定居。”
陈婶子一听,更是喜上眉梢:“那敢情好啊!这大院子,就得人多才热闹,才有生气儿!”
安顿下来后,少不得又添置了一些新的生活用品。傍晚,偌大的四合院第一次迎来了真正的阖家团圆饭。正厅的大圆桌上摆满了菜肴,欢声笑语不断。
饭后,闵政南踱步到安装了电话的书房,拿起听筒,拨通了香港的号码。
响了几声后,那边传来一个带着慵懒和娇嗔的粤语女声:“喂~”
“嘉雯,系我,政南。”
“死佬!仲识得打电话俾我啊?”郑嘉雯的语气立刻带上了埋怨,“我以为你唔记得我同个仔添!”
闵政南笑了笑,改用带着东北味的普通话:“咋能不记得?有正事。我决定在北京定居了,以后就不来回跑了。你近期安排一下,香港那边的生意,找个信得过的职业经理人照看,你带着星辰来北京,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生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被这个突然的决定惊到了。
“死佬!你讲真嘎?咁突然?而且我哋星辰已经喺度读紧幼儿园啦,呢边教育好噶!”郑嘉雯急了,粤语都蹦了出来。
“这事定了,”闵政南语气不容置疑,“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个钱,孩子嘛,健康成长,开开心心最重要,没必要非追求什么顶级名校。你尽快安排,到了北京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们。”
郑嘉雯又抱怨了几句,但终究拗不过闵政南:“好啦好啦,知啦!真系比你激死!我睇下安排,睇下保姆阿英肯唔肯一齐过嚟……真系噶,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