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修行,如同滴水穿石,缓慢却持续地改变着小小的锖兔。
少年依旧沉默,眼中仇恨的火焰并未熄灭,但却不再像过去那样灼热外放,肆意炙烤着周围的一切。
它仿佛被沉入了心底最深处,转化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沉重、也更加持久的动力。
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却少了几分狂躁,多了几分深潭般的沉静。
观水、照料紫藤花、雕刻……这些看似枯燥的修行,逐渐磨平了他心中的毛躁与棱角。
他开始真正体会到水的韧性,那种看似柔弱,却能历经万载冲刷峡谷、推动巨轮的磅礴力量。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绵长深邃,常中的状态愈发稳固,甚至能在睡眠中更高效地恢复体能。
他对水之呼吸的理解,不再局限于鳞泷左近次所传授的十种剑型。
那些剑型固然精妙强大,但似乎总有一种隔阂感,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墙壁,无法将他全部的力量与心意完美地宣泄而出。
尤其是那份沉淀下来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仇恨与意志,需要一种更具爆发力、更契合他内心的形态来表达。
他开始在每日必修的剑技演练后,进行自己的尝试。
他不再拘泥于固定的剑型,而是凭借着通透世界对自身能量流动的极致掌控,以及日益深厚的呼吸法修为,尝试着将力量以不同的方式运转、叠加、释放。
他常常独自一人站在溪流中,任由水流冲刷着身体,感受着水流持续不断、一浪接一浪的力量。
他回想起前世见过的海潮,那滔天巨浪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由无数道波浪前赴后继,力量不断累积,最终才能爆发出摧毁一切的威力。
“叠加……累积……”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他尝试着在挥出一剑的瞬间,并非将力量完全释放,而是巧妙地利用呼吸法和肌肉的细微控制,将一部分力量蓄积起来,衔接上第二剑、第三剑……让每一剑的力量都如同后浪推前浪般,部分叠加到下一剑之上!
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其困难。
需要对呼吸节奏、肌肉发力、能量流转有着毫厘不差的精准控制,任何一点的失误都会导致力量中断甚至反噬自身。
最初几次尝试,他都失败了。
力量不是中断无法叠加,就是控制不当在体内冲突,震得自己气血翻涌,甚至差点伤及经脉。
但他依旧没有放弃。
通透世界让他能清晰“看”到问题所在,鳞泷左近次打下的坚实基础让他拥有超强的控制力,而那份深沉的执念则提供了无穷的试错勇气。
雪子和鸿鸣成为了他最好的观众和测试员。雪子会蹲在岸边,看着他在溪水中一次次挥刀,一次次被水流冲得踉跄,又一次次顽强地站起。鸿鸣则有时会在他挥刀的路径上投下树叶或小石子,测试他剑势的连贯性与威力。
日复一日,锖兔不知疲倦地练习着。
他的虎口多次被震裂,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终于,在一个暴雨初歇的午后。
天空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
锖兔站在变得湍急的溪流中央,水流没过他的膝盖。
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全集中·水之呼吸!
磅礴的能量在体内奔流不息。
他缓缓举起训练日轮刀,刀尖指向汹涌的水面。
下一刻,他动了!
不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水之呼吸剑型起手式。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刀身以一种独特的频率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蓄势待发的海潮。
“水之呼吸·”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第一剑斩出!
“拾壹之型·”
蓝色的水流剑气爆发,斩开前方的水流,威力看似与水面斩击相似,但剑势却并未用老,反而以一种奇妙的韵律回旋蓄力!
紧接着是第二剑!速度更快,力量明显提升!剑气更加凝实,如同第二道浪涛追上了第一道!
“恨海叠浪!”
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他的身影在溪流中急速移动,每一剑都完美衔接,力量层层叠加!
剑速越来越快,剑气越来越磅礴!到了第七剑、第八剑,蓝色的剑气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流水形态,而是化为了如同海啸般汹涌澎湃的巨浪虚影,带着轰隆隆的巨响,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奔涌!
周围的空气被剧烈搅动,溪流被强大的剑压向两侧分开,露出下方的河床!
恐怖的气势甚至惊起了林间的飞鸟!
第九剑!第十剑!
力量累积到了极致!锖兔周身都被浓郁的蓝色水汽笼罩,手中的训练日轮刀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他肉色的头发被气流吹得狂舞,眼中闪烁着冰冷而专注的光芒!
最终,第十一剑!
汇聚了前面十剑叠加的所有力量,轰然斩出!
一道巨大无比、凝练如实质的深蓝色剑气巨浪,如同愤怒的海神挥出的鞭挞,以毁灭一切的姿态,悍然冲向溪流对岸的一片茂密树林!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
剑气巨浪所过之处,碗口粗的树木被齐根斩断、绞碎!地面被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乱石崩飞,水汽弥漫!
足足蔓延了十数米,这恐怖剑气的余威才缓缓消散。
溪流对岸,一片狼藉,仿佛被真正的巨浪席卷过一般。
锖兔站在溪流中央,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淌下,握刀的手臂微微颤抖。这一招几乎抽空了他大半的体力,但对威力,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一招,不是防御,不是闪避,是极致的、毁灭性的攻击!是将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沉淀的仇恨,通过层层叠加的方式,化为滔天巨浪,摧毁前方一切障碍!
就在这时,掌声从不远处响起。
啪,啪,啪。
节奏缓慢而清晰。
锖兔转头,看到鳞泷左近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岸边,天狗面具下的目光,正深深地望着他这边的一片狼藉。
鳞泷左近次缓缓走了过来,目光扫过那些被摧枯拉朽般摧毁的树木和地面深深的剑痕,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看向气息尚未平复的锖兔,声音低沉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其中更多的是震撼:
“恨海……叠浪。”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点了点头。
“这一招……舍弃了水之呼吸原有的所有形态与变化,极致的追求力量的叠加与爆发。其破坏力……”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形容,最终缓缓说道,
“……是我所见过的,所有水之呼吸剑士中,攻击力最为强大的招式。甚至超越了历代水柱所传承的剑型。”
他的评价极高,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这一招强则强矣,却也将锖兔那深沉的恨意展现得淋漓尽致,与水之呼吸原本的宗旨似乎背道而驰。
但这确确实实,是属于锖兔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水”。
锖兔收刀入鞘,平息着呼吸,看向老师:“这只是雏形,叠加的效率和威力还能提升,对身体的负担也需要进一步降低。”
鳞泷左近次看着他眼中那冷静分析的光芒,知道弟子并未被力量冲昏头脑,心中的忧虑稍减。
“做得很好,锖兔。”
他最终说道,
“既然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那就沿着它走下去吧。将这份力量,用于正确的方向。”
锖兔郑重点头。
恨海叠浪。这不仅仅是一招剑型,更是他意志的体现。
以恨为源,化海叠浪,涤荡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