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小院里的老槐树就筛下细碎的阳光，落在床榻边。
镜流是被鸟鸣声吵醒的，睁开眼时，鼻尖还贴着方源的衣襟。
掌心能清晰摸到他腰间的衣料纹理。
这不是梦，她等了九百年的人，真的在身边。
方源还醒着，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没动，怕吵醒她。
见她睁眼，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即便不需要睡眠，久静后的嗓音也会染上几分慵懒：
“醒了？”
镜流没应声，反而往他怀里缩了缩，手臂收得更紧，把脸埋得更深：
“再抱会儿。”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撒娇的小猫，完全没了罗浮剑首的冷硬。
九百年的等待太漫长，她恨不得把每分每秒都攥在手里，生怕一松手，方源又会消失。
方源没拒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头发，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镜流也是这样。
（我是指八岁的时候）
每次赖床都要抱着他的胳膊，说要“沾沾哥哥的仙气”。
那时他总笑着摸摸她的脸，说她是小赖虫。
如今物是人非，他没了当年的笑意，却还是愿意顺着她的心意。
又躺了约莫半个时辰，镜流才慢吞吞地起身。
她揉了揉眼睛，看着方源苍白却熟悉的脸，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哥，你的脸还是这么软，跟小时候一样。”
方源的脸颊被捏得微微变形，却没躲开，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该洗漱了。”
镜流笑着点头，却没松开手，反而拉着他一起下床：
“我帮你打水洗漱！你好久没住这里了，肯定不知道热水在哪边。”
她说着，拉着方源的手就往院外的水井走，指尖紧紧攥着，没敢松开半分。
方源任由她拉着，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镜流的手很暖，掌心有练剑留下的薄茧，却很柔软。
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激动，是不敢置信的珍视。
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像微弱的光，慢慢照亮他麻木的心底。
洗漱完，镜流拉着方源到石桌旁坐下，转身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她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粥出来，粥里飘着几颗青樱果。
是她早起去后园摘的，知道方源以前喜欢这个味道。
“快尝尝！”
镜流把粥碗推到方源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我学了好久，才做出当年你喜欢的味道。”
方源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
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青樱果的清甜，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抬眼看向镜流，见她正紧张地盯着自己，像在等夸奖的孩子。
“很好吃。”
他轻声说，语气依旧平淡，却比平时多了几分认真。
镜流瞬间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拿起自己的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时不时抬头看方源一眼，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
以前她练剑总是起得最早，天不亮就去剑台，从不会像现在这样，慢悠悠地陪着一个人吃早饭。
可现在她觉得，比起练剑，这样陪着方源，更让她安心。
吃完早饭，方源想去整理书桌，刚起身就被镜流拉住了：
“哥，别忙那个！我带你去看看仙舟的变化好不好？”
“这九百年，我们加了好多新的船舱，还有白珩种的花田，可好看了！”
她拉着方源的手，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像导游一样，指着沿途的景象给方源介绍：
“你看，那是新的工造司，应星总在里面打铁，上次还给我做了个小剑坠呢！”
“还有那边，是丹枫的药园，他种了好多能治病的草药，以后你的身体，肯定能治好！”
方源耐心地听着，偶尔点头。
他能感觉到，镜流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像在炫耀自己珍藏的宝贝。
沿途遇到长生种，大家看到剑首拉着一个陌生男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毕竟平时的镜流总是冷冰冰的，从不会和人这么亲近。
可镜流毫不在意，依旧拉着方源的手，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像是在告诉所有人：
这是我哥，他回来了。
逛到中午，白珩来找他们吃饭，看到镜流一直黏着方源，忍不住打趣：
“镜流流，你以前练剑都嫌吃饭浪费时间，今天怎么这么悠闲？”
“还一直拉着方源哥，怕他跑了呀？”
镜流脸一红，却没松开手，反而往方源身边靠了靠：
“就是怕他跑了！九百年都等了，我黏着他怎么了？”
白珩笑着摇头：
“好好好，不跟你争！快吃饭吧，丹枫做了好多好吃的菜。”
吃饭时，镜流还在给方源夹菜，把自己碗里的菜都挑给了方源：
“哥，这个好吃，你多吃点。”
方源没拒绝，默默把她夹来的菜都吃了。
应星和丹枫看着这一幕，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镜流终于不用再一个人硬撑了。
下午，镜流拉着方源回了小院，没再出去。
她把当年两人一起玩的木雕、画的图纸都翻了出来。
坐在方源身边，一件一件地给方源讲背后的故事：
“你看这个小星槎，当年你刻完，我还说像歪脖子鸭子，你还生气了好久呢！”
方源安静地听着，偶尔拿起一件木雕，指尖轻轻摩挲。
那些尘封的记忆，在镜流的讲述中慢慢变得清晰。
他能想起当时的阳光，当时的风，还有当时镜流叽叽喳喳的声音。
夕阳西下时，镜流靠在方源的肩膀上，看着天边的晚霞，轻声说：
“哥，我好开心。以前我总怕，等你回来时，我们之间会变得陌生，可现在我才发现，不管过多久，我们还是我们。”
方源没说话，只是轻轻偏过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镜流。
她的头发被夕阳染成了金色，侧脸柔和，不像平时那个冷硬的剑首，倒像个普通的小姑娘。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很安稳，很温暖。
镜流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底依旧没什么情绪，却很平静，没有了之前的冷漠。
镜流看着他，忽然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很轻，像羽毛拂过，带着她的温度和珍视。
方源愣住了，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触感，有点烫。
他看着镜流，见她的脸已经红透了，却还是倔强地看着他：
“哥，这是……我想了九百年的亲近。以后，我还要每天都黏着你，好不好？”
方源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好。”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小院里的风铃轻轻作响。
九百年的等待与思念，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最亲昵的依赖。
镜流知道，未来或许还有很多困难，可只要能这样陪着方源，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而方源也明白，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他的世界里，终于又有了光，有了温暖，有了值得他停留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