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及本源核心的刹那。
预想中自己直接穿过本源的样子，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猝不及防的、极致到骨髓的悔意。
如同蛰伏了万古的毒蛇，猛地钻进方源的识海。
这股悔意太过诡异，并非源于他自身的情绪波动。
而是带着一种强行篡改心神的霸道力量。
仿佛要将他的意志彻底扭曲，让他沉溺于无尽的追悔之中。
方源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下意识地抽回手掌，目光落在掌心处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哪里是什么虚无本源核心？
分明是一只通体苍白如纸的奇异蛊虫。
它没有寻常蜈蚣那般密密麻麻的百足。
取而代之的是上百根纤细如发丝的银须。
那些银须在掌心轻轻颤动。
每一次晃动，都能引动识海中那股悔意更盛几分。
“八转仙蛊：悔蛊！”
方源心中瞬间了然。
八转已经是无比强大的存在。
每一只八转蛊都拥有通天彻地之能。
而这悔蛊更是其中极为诡异的存在。
它不凭蛮力伤人，专司拨动生灵心中最深处的后悔之意。
将其无限放大，直至心神崩溃，最终沦为被悔意吞噬。
虚无之海为何会有如此狂暴且能侵蚀心神的力量？
为何那些残魂的哀嚎中带着足以动摇道心的绝望？
答案此刻就在他的掌心。
正是这只八转悔蛊，以虚无之海为巢穴。
以无数人的悔意与残魂为养料，才让这片黑色海洋变得更加恐怖。
寻常蛊虫即便达到高转，也大多只有本能。
灵性有限，可这只悔蛊却截然不同。
它那苍白的虫躯微微一扭。
从方源的掌心轻盈地跳了开去，悬浮在半空中。
百须舞动，竟发出了清晰的人声，那声音尖锐而欢愉。
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又一个来触摸我的蠢货！”
“让我看看，你这满手血腥的家伙，脑子里藏着多少值得后悔的事情？”
话音未落，悔蛊的百须突然射出一道道细微的灰光，径直刺入方源的识海。
下一刻，方源的脑海中便浮现出无数画面。
全都是他为了永生所斩杀的，多到无法想象，绝望。
这些人的面容在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
他们浑身是血，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对着方源厉声痛骂：
“方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赶尽杀绝？我好惨啊！”
“你这冷血屠夫，为了力量不择手段，迟早会遭天谴！”
“我一家老小都指望我回去，你却断了我的生路，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无数的谩骂、哭诉、诅咒如同潮水般在识海中回荡。
那些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之人瞬间崩溃，陷入无尽的自责与后悔。
悔蛊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百须舞动得愈发欢快，笑声尖锐刺耳：
“哈哈哈！看看这些被你杀死的人，你难道不后悔吗？”
“杀了这么多人，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
然而，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怨念与诱导。
方源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澜，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
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悔蛊，语气平淡无波：
“星海的规则，本就是弱肉强食。”
“你弱，便只能被吞食。既然敢挡我的路，或是与我为敌，便该有殒命的觉悟。”
他的心中没有丝毫动摇，更没有半分后悔。
在他漫长的五世轮回中，见惯了星海沉浮。
经历了无数生死搏杀，早已明白怜悯与后悔是永生路上最无用的情绪。
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若当初有半分犹豫，死在别人刀下的，便是他方源。
悔蛊脸上的欢愉瞬间凝固了。
它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百须微微一顿，随即更加兴奋地尖叫起来：
“哦哦哦！我懂了！”
“你根本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就是个以杀人为乐的变态！”
“越是血腥，你越是兴奋，对不对？”
“很好，太有趣了！”
“让我再找找，你脑子里一定还有更值得后悔的东西。”
“我就不信，这世间还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毫无悔意！”
它的声音陡然拔高，百须射出的白光变得更加浓郁。
如同一张大网，将方源的识海彻底笼罩。
这一次，悔蛊不再去挖掘那些被斩杀者的怨念。
而是深入到方源记忆的最深处，那些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角落。
方源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识海中，原本被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那是无数温馨得近乎虚幻的画面——
仙舟罗浮剑首阁，阳光洒在她的发梢，泛着淡淡的金光。
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眉眼弯弯，笑容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阿源，你回来了。”
那是在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两人并肩坐在罗浮。
女子靠在他的肩头，轻声说着自己的理想：
“我想走遍星海的每一个角落，看看不同的风景，阿源，你愿意陪我吗？”
女子的面容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满是信任与爱意。
方源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她的名字——镜流。
第四世，他为了某个连自己都快记不清的理由。
让灵溪帮他彻底抹去了关于镜流的所有记忆。
对外只说是为了保护她，免受自己仇敌的牵连。
这些年，他确实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个名字，仿佛镜流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可此刻，在悔蛊的力量牵引下。
这些被强行尘封的记忆，竟变得如此清晰。
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温馨得让人心头发颤。
悔蛊见状，顿时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声音中充满了得意：
“哈哈哈！看看你这表情！”
“我就说嘛，没有人能真正做到毫无悔意！”
“你是不是想起她了？”
“想起你是怎么欺骗她、怎么为了所谓的‘永生’抛弃她、甚至杀死她的？”
“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后悔了？”
“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待她，后悔亲手斩断了那段感情？”
它的声音如同魔咒，不断地在方源耳边回响，试图将他拖入后悔的深渊。
周围的虚无之海似乎也感受到了方源的情绪波动。
海浪再次翻滚起来，哀嚎声重新响起，且比之前更加凄厉。
仿佛要与他心中的悔意共鸣。
然而，就在悔蛊笑得最得意的时候，方源突然动了。
他的身体不再僵硬，眼中的震惊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不是后悔，不是痛苦，也不是悲伤。
而是一种带着了然、带着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那笑容太过突兀，太过反常，让悔蛊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你笑什么？”
悔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百须微微颤抖：
“等等，不对……你的情绪……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它能清晰地感知到方源的心神，那片识海依旧坚如磐石。
没有丝毫动摇，刚才那瞬间的波动，更像是一种意外的触动，而非真正的悔意。
这让悔蛊感到难以置信，它厉声质问道：
“你明明想起了她！”
“你明明杀了你的爱人，欺骗了她无数次。”
“将她的真心弃如敝履，你为什么没有后悔？”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
方源轻声重复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不等悔蛊再说一个字，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便出现在悔蛊面前，速度快到极致，根本不给悔蛊反应的机会。
一把抓住，顷刻炼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