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凄厉疯狂的兽吼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靠山屯的暮色里,也扎碎了秦家灶房内短暂的安宁。
“哐当!” 秦秀莲手里的粗陶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米粒和汤汁溅了一地。她小脸煞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惊恐的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那片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的漆黑。“真……真来了!是狼?还是……”
“别怕!” 我低喝一声,强行压下心头那瞬间炸开的寒意,抄起破柴刀和竹篾片,一个箭步(虽然腿脚不利索)挡在秦秀莲身前,把她护在身后。身体的本能早于思考,前世无数次面对凶兽魔物的经验瞬间激活,感官提升到极致!
外面的混乱如同沸水般炸开!狗吠声疯狂到歇斯底里,此起彼伏的哭喊、尖叫和男人的怒吼在村道上交织碰撞。
“关门!快关门!”
“当家的!抄家伙!”
“娃他娘!看好孩子!别出来!”
“点灯!多点几盏灯!畜生怕火!”
靠山屯这架在生存边缘挣扎的破旧机器,在突如其来的致命威胁下,爆发出了惊人的自救本能!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昏黄的油灯在土坯房的窗口次第亮起,如同黑暗海面上摇曳的微小火种,试图驱散那来自深山老林的恐怖。
“嗷呜——!!!”
又是一声更加暴怒、更加接近的兽吼!声音尖利得几乎要撕裂耳膜!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利爪抓挠土石的声音和某种沉重躯体撞断灌木的咔嚓声!那东西……已经到村边了!
“秀莲!点火!把灶膛里的火弄旺点!找找家里有没有火把油布!” 我语速极快地下令,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这小小的灶房。火!野兽怕火!这是最朴素的生存法则!
“好!好!” 秦秀莲被我的镇定感染,强压下恐惧,手忙脚乱地蹲到灶膛前,抓起一把干草引火,又往里猛塞了几根粗柴。橘红色的火苗“呼”地一声蹿起老高,映亮了她满是汗水和烟灰的小脸,也带来了些许暖意和光亮。她又飞快地翻箱倒柜,找出几块沾着油污的破布,手哆嗦着往灶火里蘸。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和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猛地从秦家院门外响起!伴随着木门不堪重负的呻吟!
“啊!” 秦秀莲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油布差点掉进火里。
“别慌!堵门!” 我低吼一声,拖着伤腿扑到门边,用肩膀死死顶住那扇不算厚实的木板门!门栓只是普通的木棍,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腐臭和野兽腥臊的恶风,透过门缝猛灌进来!
透过门板的缝隙,借着院外远处微弱的灯火,我勉强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痛苦、非人黄绿色幽光的眼睛!那眼睛巨大,瞳孔狭长如蛇,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欲!
不是狼!绝对不是!这玩意儿……比狼凶残十倍!那气息……带着微弱的、却极其混乱暴虐的妖气!是妖兽!而且是受了伤、发了狂的低阶妖兽!
“砰!” 又是一记凶狠的撞击!巨大的力量震得我肩膀剧痛,伤脚差点没站稳!门栓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裂开了一道缝隙!
“铁根哥!” 秦秀莲惊恐地喊道,举着刚刚点燃的、冒着黑烟和火苗的油布火把冲了过来,试图从门缝往外捅!
“别靠近!” 我厉声阻止!那妖兽的速度太快!秦秀莲靠过去就是送死!
怎么办?!硬顶顶不住!冲出去拼命?就凭我这破身体和一把锈柴刀?给妖兽塞牙缝都不够!盘阿婆的“火…草…”?秦父笔记里“猪不吃”焚烧克制“秽气”?!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冒险、带着浓烈荒诞色彩的计划瞬间成型!
“秀莲!听我说!” 我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把你篮子里的‘猪不吃’!全拿出来!揉碎了!快!扔进灶膛里烧!有多少扔多少!”
秦秀莲一愣,虽然不明白我要干什么,但此刻对我的信任压倒了恐惧和疑问。“好!” 她毫不犹豫,转身扑向墙角装草药的篮子,抓起里面所有的“猪不吃”野草——足有十几株!也顾不上揉碎了,直接一股脑全塞进了灶膛里!
干燥的草叶遇到熊熊燃烧的灶火!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辛辣刺鼻、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浓烈黑烟,如同被激怒的墨色毒龙,猛地从灶膛口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灶房!
“咳咳咳!” 我和秦秀莲猝不及防,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这味道……比烧轮胎还冲!比芥末还辣!简直是生化武器!
但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浓烟爆发的瞬间——
“嗷——!!!”
门外那疯狂的撞击和嘶吼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猛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痛苦的、带着惊恐和厌恶的尖利嚎叫!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
有效!真的有效!这“猪不吃”焚烧的烟气,对这发狂的妖兽有奇效!它怕这个!
透过浓烟和门缝,我看到那双疯狂嗜血的黄绿色兽瞳猛地收缩,流露出人性化的痛苦和厌恶!那庞大的黑影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弹开!撞在院墙上的声音都带着仓惶!
机会!
“开门!” 我低吼一声,趁着妖兽被烟气惊退的瞬间,猛地拉开顶门的木棍,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秦秀莲点燃的那块油布火把,狠狠地从门缝里朝着那团仓皇后退的黑影掷了过去!
燃烧的油布带着呼啸的风声,划破黑暗,精准地砸在那黑影之上!
“嗤啦!” 油脂燃烧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嚎!那黑影身上瞬间腾起一小簇火焰,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它彻底慌了,疯狂地在地上翻滚、扑打,试图熄灭身上的火苗,同时发出惊恐万分的嚎叫,再也不敢靠近秦家这散发着致命“毒烟”的屋子,夹着尾巴,带着一股焦糊味,仓皇地朝着村外黑暗的山林方向逃窜而去!
呼……呼……
灶房内,浓烟还未散尽。我和秦秀莲背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但劫后余生的狂喜,却如同火焰般在胸腔里燃烧!
成功了!靠着这其貌不扬、味道冲天的“猪不吃”草,竟然真的吓退了一头发狂的妖兽!
“咳咳……铁根哥……我们……我们活下来了?” 秦秀莲咳得小脸通红,眼睛里却闪烁着难以置信的亮光,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嗯!活下来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和泪水,看着那还在冒着刺鼻黑烟的灶膛,又看看门外那片重归寂静(只有远处村民的喧哗)的黑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秀莲妹子,你这‘猪不吃’,真是救命的神草啊!”
秦秀莲也破涕为笑,看着那堆烧得只剩灰烬的草药,眼神复杂:“我……我也没想到……爹的笔记……盘阿婆的话……竟然是真的!”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还有老村长张大山那沉稳中带着急切的喊声:“秀莲!铁根!你们没事吧?!”
紧接着,赵会计那带着明显惊慌的尖细嗓音也响起:“快!快看看!刚才那畜生好像往这边跑了!”
门被推开,老村长张大山手持一柄磨得锃亮的钢叉(这算是村里的重武器了),带着几个举着火把、拿着锄头镰刀的壮年汉子冲了进来。赵会计缩在人群后面,脸色发白,手里也拎着一根木棍。
当看到灶房里一片狼藉(摔碎的碗、满地的米汤、弥漫的刺鼻黑烟)以及我和秦秀莲满脸烟灰、剧烈咳嗽的狼狈样子,众人都是一惊。
“怎么回事?那畜生呢?” 老村长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
“跑了!” 我喘匀了气,指着还在冒烟的灶膛,又指了指门外,“那东西撞门,劲儿贼大!我们顶不住!秀莲妹子急中生智,想起她爹笔记里说烧某些草药能驱邪避秽,就把刚采的‘猪不吃’全扔灶膛里烧了!结果那烟味儿太冲,把那畜生给熏跑了!秀莲妹子还扔了个火把出去,好像烧着它毛了!”
我把功劳全推给了秦秀莲。一来保护自己(不想暴露太多),二来也合情合理(她懂草药)。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秦秀莲。
秦秀莲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脸微红,但也没否认,只是点了点头,小声道:“是……是‘猪不吃’的烟……好像真有点用……”
“猪不吃?就那味儿冲得牲口都不理的野草?” 一个汉子惊讶道。
“真的假的?烧草就能赶跑那么凶的畜生?” 另一个也满脸不信。
老村长没说话,他走到灶膛边,用钢叉拨弄了一下里面烧成灰烬的草灰,又凑近闻了闻那刺鼻的残留气味,眉头紧锁,浑浊的眼睛里精光闪烁。他显然也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妖兽腥臊味和一丝焦糊味。
赵会计也凑了过来,绿豆眼死死盯着那堆草灰,又看看秦秀莲,再看看我,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震惊、狐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秦老蔫的笔记……看来还真有点门道……” 老村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秀莲丫头,这次多亏了你机灵!” 他看向秦秀莲的眼神,带着明显的赞许和一丝探究。
秦秀莲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是…是铁根哥帮我顶住门……”
老村长点点头,目光又落在我身上,看到我手里的锈柴刀和那根不起眼的竹篾片,眼神微微一动,但没多问。“行了,都别围着了!那畜生受了惊,一时半会儿不敢回来了!但保不齐还有别的!各家各户都警醒点!男人轮班守夜!女人孩子关好门窗!” 他沉声下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张头儿!” 众人应声,举着火把,开始分头行动。
人群散去,赵会计落在最后,他深深地看了我和秦秀莲一眼,尤其是盯着秦秀莲看了好几秒,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升值了的货物。最终,他没说什么,也跟着人群走了。
灶房里只剩下我和秦秀莲,还有满屋的狼藉和刺鼻的烟味。
“铁根哥……” 秦秀莲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后怕、感激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刚才……谢谢你挡在我前面……”
我摆摆手,想咧嘴笑,却又被残留的烟味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应该的!总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顶在前面。” 我扶着墙,感觉浑身脱力,脚踝的伤处也隐隐作痛起来。刚才那几下爆发,耗尽了这身体最后的潜力。
秦秀莲赶紧扶住我:“你快坐下!我看看你的脚!刚才肯定又伤着了!” 她不由分说把我按在凳子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我脚踝上白天包扎的布条。
借着油灯光,我看到脚踝果然又肿了一圈,皮肤发红发烫。秦秀莲心疼地蹙着眉,赶紧去拿药膏重新给我敷上、包扎。
冰凉药膏带来的舒适感,混合着少女指尖轻柔的触碰,驱散了伤处的火辣。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看着秦秀莲专注的侧脸,听着外面渐渐平息下来的喧闹和守夜人低声的交谈,感受着劫后余生带来的疲惫与安宁。
灶膛里的余烬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和刺鼻的余味。
这“猪不吃”草,算是彻底显灵了。但它的价值暴露,也引来了赵会计那贪婪的目光。
危机暂时解除,但靠山屯的夜,还长着呢。
我闭上眼,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先睡一觉。**
**明天……**
**怕是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