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割面,雪未消融,但杏花村的地底,已悄然有了不一样的律动。
苏晚晴站在归田院前的石阶上,眉梢凝着霜,眼神却锐利如刀。
她手中紧攥着那片从瓜瓤中取出的菌布残片,指尖微微发烫——不是因为寒冷褪去,而是她终于确认了心中那个近乎荒诞的猜想:这土地,真的“活”了。
它不仅活着,还在记忆,在回应,在试图与人对话。
“布阵!”她一声令下,少年队应声而动。
谢知耕领头扛起竹筐,李小豆紧随其后,十几名半大孩子踏雪而出,沿着《耕食录·冬藏篇》中记载的“暖壤九法”,开始在主脉亭连线处铺设灶灰与发酵谷壳混合物。
黑灰色的灰烬如血脉般蜿蜒铺展,覆盖冻土三寸,再覆一层稻草保温。
每一处节点,都深埋一瓮酿酒残渣——那是苏晚晴亲自调配的高活性酵素液,内含数十种耐寒菌群,能在零下环境中缓慢代谢产热。
“这不是种地。”有人低声嘀咕,“这是养龙。”
苏晚晴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将一勺温水洒在刚铺好的保温带上。
须臾,水汽蒸腾而起,竟凝成一线细白烟柱,笔直升空,久久不散。
“地气升腾了。”她轻声道,“它在吸热。”
三日后,第一缕异象显现。
李小豆巡至东坡断崖,忽觉脚下一软,低头一看——雪层裂开一道细缝,一株嫩芽正从中钻出!
他揉了揉眼,以为是幻觉。
可那株植物越长越快,短短半刻钟,已抽出三片狭长叶,叶面泛着奇异光泽,宛如青铜淬火,冷光流转。
是辣蓼。
传说中驱邪避瘴、只生于灵脉交汇之地的古药植,早已绝迹百年。
此刻,它竟破雪而生,且叶片表面浮现出类似符纹的脉络,每一道叶脉都在微弱闪烁,如同感应着某种频率。
“它在测地气……”李小豆颤抖着伸手欲触,却又缩回,“像灯守的铜铃一样。”
消息传回归田院时,天色已暗。
苏晚晴连夜绘制《地脉感应图》,将七十二座脉亭的位置与辣蓼出现点一一对应,赫然发现它们连成了一张网——一张与谢云书早年手绘《地脉经》残卷完全重合的网。
那一夜,谢知耕主动请命守窖。
瓜窖深处,存着最后一批尚未分送的蜜瓤二代瓜。
他抱着火盆坐在角落,听着风雪拍打草毡的声响,忽然察觉地面传来一阵极轻的震颤。
像是心跳。
他猛地抬头,只见最里侧的一颗瓜,表皮竟缓缓浮起细密纹路,继而——
“咔。”
一声轻响。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仿佛整座瓜窖里的瓜都在苏醒,彼此呼应。
瓜皮龟裂之声清脆有序,竟似按着某种节拍,宛如合唱。
他冲出窖门,寒风扑面,却见父母并肩立于院中雪地,目光望向昆仑远山的方向。
谢云书披着旧灰袍,袖口磨得发白,侧脸被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火映照得深邃难测。
他低语,声音几近呢喃:
“它们在学着说话了。”
话音未落,天边骤然亮起一道光链——西岭、南谷、东崖、北原……七十二座脉亭的灯火,竟在同一瞬间齐齐燃起!
没有火折,没有灯油引燃,每一盏灯芯之上,都悄然凝结出一圈晶莹剔透的环状物,形如菌丝织就的冠冕,散发着幽微蓝光。
那光芒一起一伏,节奏分明,宛如呼吸,又似……心跳。
苏晚晴站在屋檐下,仰头望着这片跨越山野的光之网络,指尖冰凉,心头却滚烫。
这是大地睁开了眼。
数日后,春雷未动,万物尚蛰。
谢云书独自走入老屋偏厢,拂去梁上积尘,推开一口尘封多年的樟木箱。
箱底压着一只青玉匣,匣身雕着归源双鱼纹,锁扣早已锈蚀。
他指尖微顿,轻轻一推——
匣盖微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