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花在夜空炸开的声音像远处传来的潮汐,一波波漫过黎那汐塔的屋顶。漂泊者跟着珂莱塔和夏空往主塔观测台走,口袋里碎成两半的子弹硌着掌心,却不再是冰冷的触感,反而像揣着一块慢慢发烫的石头。
“布兰特他们在塔顶布置了‘星轨礼花’,”夏空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发尾的橙红在夜色里格外显眼,“说是能拼出十年前狂欢节的图案,珂莱塔你还记得吗?那年你还偷偷把父亲的望远镜搬去了石桥……”
珂莱塔正用绷带轻轻按压额角的伤口,闻言笑了笑:“记得,结果被巡逻的修士抓到,罚抄了三遍《声骸礼赞》。”她侧过头看了眼漂泊者,“那次也是布兰特的剧团帮忙打掩护,才没被父亲发现。”
漂泊者想起白天在市集遇到的画师,想起他说“岁主在每一盏灯里”,忽然觉得,或许真正的光,从来都藏在这些琐碎的羁绊里——像夏空递来的能量糖,像布兰特爽朗的笑声,像珂莱塔此刻眼里的暖意。
登上观测台时,布兰特正指挥着剧团成员调整礼花发射器,他看到漂泊者一行人,立刻摘下宽檐帽挥手:“我的朋友!来得正好!拉里奥刚从海底衔来了发光珊瑚,正好用来当引信!”
那头巨大的龟形声骸趴在塔顶边缘,温顺地将头凑到布兰特手边,背上的甲壳还沾着海草。阿布立刻兴奋地跳过去,围着拉里奥的爪子转圈圈,嘴里叽叽喳喳地交流着只有声骸能懂的频率。
“听说你们在庄园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布兰特凑到漂泊者身边,挤了挤眼睛,“夏空说你把护卫打得落花流水,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漂泊者摸了摸鼻子,没说话。他其实也说不清自己当时哪来的力气,只知道看到珂莱塔被按在地上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那种感觉很熟悉,像在无音区看到残象扑向夏空时,像在海雾里看到溯海之鲸冲向小船时,身体的反应永远比意识更快。
“伊莎贝拉为什么要销毁监测数据?”他终于问出心里的疑惑。
珂莱塔正低头检查一份星图,闻言动作顿了顿:“十年前的无音区扩大,并非自然现象。”她指尖点在星图上标记的“荒石高地”位置,“当时负责监测的是家族的长老团,他们为了掩盖‘人为调整共鸣频率导致声骸失控’的真相,故意篡改了数据,还把责任推给了失控的残象。”
“那些被无音区吞噬的聚落……”漂泊者的声音有些发沉。
“没有幸存者。”珂莱塔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母亲就是在那次救援中失踪的,父亲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却被长老团以‘惊扰岁主’为由阻挠。”她抬起头,月光落在她受伤的额角,“伊莎贝拉是想彻底毁掉证据,让家族永远摆脱这个污点。”
观测台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穿过礼花发射器的呜咽声。布兰特突然拍了拍漂泊者的肩膀:“别想这些沉重的事了!今晚该让欢乐做主!”他朝剧团成员大喊,“准备——第一波星轨礼花,发射!”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枚礼花冲上夜空,在极高的地方炸开,金色的光点拖着长尾,慢慢组成了一幅巨大的星图——那是索拉里斯星的全貌,天空海像一条发光的绸带缠绕在星球表面,而黎那汐塔就像一枚立在绸带上的指针,直指苍穹。
“哇——!”夏空兴奋地拍手,“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漂泊者望着那片璀璨的光,忽然有个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闪回——同样的星图,却更加明亮,有人站在他身边,用手指着天空海的位置,轻声说:“你看,它在呼吸呢,像有生命一样。”
是谁?声音很温柔,带着晶石般的质感。
“在想什么?”珂莱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漂泊者回过神,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枚新的共鸣弹,弹头的徽记在礼花的光芒下闪闪发亮。“这个给你。”珂莱塔把子弹递给他,“之前那个碎了,换个新的。”
“还需要暗号吗?”漂泊者接过子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珂莱塔的耳尖微微泛红,别过脸看向夜空:“不用了。”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下次……我会直接喊你的名字。”
漂泊者捏紧了手里的子弹,心里那片空芜的地方,像被这声轻语填满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名是什么,但此刻,“漂泊者”这个名字,似乎有了不一样的重量。
第二波礼花开始绽放,这次拼出的是一群飞舞的声骸,它们围着黎那汐塔盘旋,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布兰特的剧团成员拉起了手风琴,拉里奥发出悠长的鸣叫,与琴声和在一起,像首古老的歌谣。
夏空拉着阿布加入了跳舞的人群,布兰特则举着酒瓶,站在塔顶放声高歌。漂泊者靠在观测台的栏杆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欢笑的人们,发光的声骸,璀璨的礼花,还有身边安静站着的珂莱塔。
他忽然觉得,遗忘或许并不可怕。
因为那些重要的东西,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像碎掉的子弹换来的重逢,像空白的记忆里慢慢扎根的羁绊,像此刻头顶的星光,明明灭灭,却从未真正消失。
“看!最后一波礼花!”夏空的喊声传来。
漂泊者抬头望去,只见一枚巨大的礼花冲上夜空,在最高点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像一场金色的雨,缓缓落下。每一滴光里,都映着一张笑脸——夏空的,布兰特的,阿布的,拉里奥的,还有珂莱塔的。
他伸出手,想接住那些光点,却只握住了一片温暖的风。
风里带着珂莱塔的声音,轻得像一句诺言:“等处理完家族的事,我带你去看天空海的源头。”
漂泊者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或许前路依旧有迷雾,或许记忆永远找不回来,但此刻,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要和谁一起去。
礼花的光芒渐渐散去,黎那汐塔的星灯依旧明亮,水道里的贡多拉还在缓缓穿梭,像一串流动的星辰。观测台上的歌声和笑声还在继续,飘向索拉里斯的夜空,飘向翻涌的天空海,飘向每一个等待被填满的空白角落。
而属于漂泊者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