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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距离坤宁宫那场震动朝野的五子降生,已匆匆过去五年。那五个在祥瑞与期盼中降临的孩儿,果然自小便显露出非同寻常之处。寻常婴孩周岁方能咿呀学语已属聪慧,而这五位皇子公主,竟在八个月大时便能口齿清晰地唤出“父皇”、“母后”,待到周岁时,已能流畅表达简单需求,其言语逻辑之清晰,常令伺候的宫人瞠目结舌。

五个孩子如同一胞所生的五颗明星,各有光华。长子凌云沉静,偏爱摆弄药材银针;次子破军好动,力气日增;四子定国温驯,能与鸟兽低语;长安公主安宁灵秀,指尖所触花木繁盛。而这其中,三皇子齐安邦,则以其近乎妖孽的早慧与对世事人心异乎寻常的洞察力,尤为引人注目。

彼时他刚满三岁,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并非玩要布偶或木马,而是抱着一本比他脸还大的《诗经》注疏本,小手指点着上面的字,用那尚带奶气的嗓音,竟一字不差地将《关雎》、《蒹葭》等篇目流畅诵出,不仅字正腔圆,更能说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乃是慕少艾之心”这般连十来岁童子都未必能理解的评语,惊得当时在场授业的翰林学士险些掉了手中的戒尺。

转眼安邦五岁,已能熟读《论语》、《孟子》,涉猎史书。这一日午后,齐珩处理完部分紧急政务,难得清闲,见安邦正安静地坐在窗下看一本《九州舆志》,便一时兴起,召他近前。

“安邦,陪父皇手谈一局如何?”齐珩命人摆上棋盘,本是存了逗弄幼子、享受天伦的心思。他自诩棋力不俗,在朝中亦罕逢敌手,对付一个五岁稚童,自是以为信手拈来。

齐安邦抬起那双酷似林清玥的、清澈见底的眼眸,并无怯意,只乖巧地点点头:“儿臣遵命,请父皇赐教。”他小小的身子坐在特制的矮凳上,神色却异常专注。

开局,齐珩落子如飞,占据要津,攻势凌厉,俨然一派帝王横扫六合的气势。齐安邦则步步为营,落子稍慢,却极为沉稳,每每在齐珩觉得胜券在握之时,总能在看似不起眼的角落投下一子,巧妙化解危机,甚至隐隐形成反制。

中盘阶段,齐珩渐渐收敛了轻慢之心,眉头微蹙。他发现这孩子的布局,看似松散,实则环环相扣,暗藏机锋,并非盲目防守,而是在耐心等待,甚至有意引导他进入一个复杂的绞杀局面。其计算之深远,心思之缜密,完全超乎了一个五岁孩童应有的范畴!

棋局进入尾声,盘面上犬牙交错,形势微妙。齐珩凝神思索良久,终于落下关键一子,自觉已切断对方大龙。不料,齐安邦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在一个他从未留意过的边角位置“尖”了一手。这一子落下,如同画龙点睛,瞬间盘活了原本看似被困的数子,反而对齐珩的一条长龙形成了合围之势!

齐珩盯着棋盘,半晌不语。他发现自己竟已无必胜的把握,若强行攻杀,很可能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他尝试了几种变化,最终发现,最好的结果,竟是和棋。

他缓缓放下指间摩挲许久的白玉棋子,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稚嫩、眼神却沉静如深潭的幼子。震惊、欣慰、骄傲,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他心中交织。

“……和局。”齐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齐安邦并无得意之色,只是恭敬地行礼:“父皇承让,儿臣侥幸。”

恰在此时,林清玥端着两盏新沏的君山银针走了进来,将方才棋局的尾声尽收眼底。她心中亦是波澜微起,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将茶盏轻轻放在父子二人手边。

齐珩接过茶盏,却无心品尝,他指着棋盘上一处方才争夺最激烈的地方,似是随意地问道:“安邦,若此处并非棋盘,而是我大齐与北狄交界的河西走廊,敌重兵压境,我方粮草不继,当如何处置?”

这已远超一个五岁孩子能理解的范畴,近乎是考校朝政了。

齐安邦捧着自己的小茶杯,吹了吹热气,想都未想,奶声奶气却条理清晰地答道:“父皇,河西地广人稀,坚守耗粮,非上策。可明面上增兵示强,暗遣精锐小队,绕至敌后,焚其粮草。再派能言善辩者,携重金联络西羌诸部,许以互市之利,令其袭扰北狄侧翼。北狄粮草被毁,后方不稳,其锋自挫。届时,是战是和,主动权便在我手了。”

一番话语,不仅提出了“正面佯动、敌后破袭、外交分化”的组合策略,更点出了争夺“主动权”的核心!这哪里是一个五岁孩童的想法?便是朝中久经沙场的老将、熟稔邦交的能臣,也未必能顷刻间有如此清晰毒辣的见解!

齐珩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猛地转头看向林清玥,嘴唇动了动,却一时失语。

林清玥适时地垂下眼睑,悄然运转读心术。齐珩此刻的心声如同惊涛骇浪,毫无保留地涌入她的脑海:

【……这……这真是朕五岁的儿子?!如此谋略,如此眼光!步步为营是守成之基,釜底抽薪是破局之胆,联络纵横是制胜之策!他竟能顷刻洞悉要害!朕像他这般大时,还在御花园里扑蝴蝶!此子……此子心智,简直为帝王之位而生!莫非真是天意?!】

那心声充满了巨大的震撼与一种近乎狂喜的确认。齐珩并非不喜爱其他子女,但作为一个帝王,对于一个天生便似乎懂得如何权衡、如何布局、如何掌控局面的继承人,那种源自血脉和职责深处的认同与激动,是无法掩饰的。

林清玥心中明镜似的,她抬起头,对上齐珩灼热的目光,微微一笑,语气带着为人母的温柔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陛下,安邦这孩子,不过是看书杂了些,胡思乱想罢了,当不得真。”

齐珩却用力摇了摇头,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平复激荡的心情,目光再次落在正小口喝茶、一脸纯真无邪的齐安邦身上,压低了声音,对林清玥一字一顿地感叹道:“不,云裳,朕绝非虚言。此子……天生便是帝王之材。”

他没有说“太子之材”,而是直接用了“帝王之材”这四个千钧之重的字眼。殿内一时寂静,唯有茶香袅袅。齐安邦似乎并未在意父母这充满机锋的对话,只专心品着杯中香茗,那副沉静的模样,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林清玥知道,安邦这过于早慧的政治天赋,如同一把双刃剑,既带来了无上荣光,也必将引来无数暗处的目光与风波。他毫无疑问地,已成为未来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而这深宫与前朝的波澜,也必将因这“智近乎妖”的三皇子,而变得更加诡谲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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