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流浪了多久,只记得某天,她偶然听人提起,千里之外,有一座仙门,名为——青莲灵剑山。
“那里的人,都是仙人。”
“他们能一剑劈开山河,能翻手镇压恶鬼。”
“只要能拜入仙门,就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仙人?
她呆呆地听着,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握剑的样子,浮现出母亲温柔的眼神。
她又开始走了。
但这次,她终于有了方向。
起初,她只是凭着一股执念前行,可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学会了辨别方向。
她开始留意太阳升起的方位,观察树影在地面的变化,甚至记住了星辰的位置。
哪怕夜里漆黑一片,她依旧能靠着天上的星斗判断自己的方向,不让自己迷失。
途中,她经过一座荒废的村落,那里已经没有人烟,只有破败的屋舍和风中晃动的残旗。
她在一口枯井旁歇息了一晚,靠着井壁汲取一点微弱的凉意,然后在天亮前继续赶路。
后来,她来到了一条商道。
这条路上偶有商队经过,她远远地望着,看着那些驮着货物的骡马,看着行商们聚在篝火旁饮酒取暖。
她心中动了动,终是鼓起勇气,悄悄靠近,想混进商队的车厢里。
她等了一个机会。
一天夜里,商队停驻在一条河边,众人忙着扎营、生火煮食,她趁乱悄然靠近,轻轻翻上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蜷缩在麻布袋之间,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声响。
车轮碾过泥土,她听着外头的马蹄声,心跳得极快,害怕被发现,也害怕这一切只是徒劳。
然而,商队并未察觉她的存在。
她靠着车厢壁,忍受着一路的颠簸,终于被带到了一个城镇。
她没敢久留,趁着黎明,迅速离开城镇,朝着灵剑山的方向继续赶路。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拖着一副破败的身体,站在了青莲灵剑山的山脚下。
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想往上走,可是才走了几步,就猛地栽倒在地,连爬都爬不起来。
山门前,人来人往,有前来拜师的少年,有青莲山的弟子门人。
而她,只是瘫倒在地,脸朝下,像一块脏污的破布一样,无人理睬。
直到——
有一位青衣弟子路过,皱眉看了她一眼,随口问了句:“这是谁家的野丫头?”
旁边一位老者叹了口气,道:“唉,这孩子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流浪过来的,一路走到了这里,怕是饿晕了。”
青衣弟子看了看她,最终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
他站起身,随意吩咐道:“送去杂役院吧,随她能不能活下来。”
......
初入灵剑山,她只是一个杂役弟子,干着最卑微的活儿。
每天,她都在捡石头、运送山石、扫落叶,沉默地做着一切。
不曾与人争抢,不曾向谁诉苦。
她的年岁在杂役弟子中是小的,师兄师姐偶尔会照拂她几分,但她始终保持着一种疏离,不曾真正与人亲近。
她吃饭时总是很慢,一口一口地咀嚼着米饭,像是对味道很陌生。
她睡觉时从不翻身,总是安静地躺着,睁眼闭眼都不带一点情绪。
夜里,她偶尔会睁着眼睛盯着屋梁,望着那微弱的星光,一动不动。
她不哭,也不笑。
有时,其他弟子会因为一些琐事争执,甚至动手,她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偶尔,师兄师姐们会讲一些世俗趣闻,引得周围人哄笑,而她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不参与,也不回应。
她的情绪被埋在心底,很深,很深。
直到某日,她去剑阁清扫,看见了一柄破旧的长剑,那只是一柄很普通的灵剑,被随意丢在角落。
她伸手触碰,指尖划过剑锋,鲜血瞬间涌出。她低头看着伤口,眨了眨眼,像是第一次感受到疼痛。
她没有收回手,而是让血滴落在剑身上,一滴一滴,渗入锈迹之中。
从那天起,她开始练剑。
她的剑法很快,宗内的传功师父说她天赋还行,不算很好,但胜在沉稳,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最枯燥的基本功,从不懈怠。
她每天都会去练剑,一招一式,毫无情绪波动。
她的剑很冷,没有凌厉的剑意,也没有锋锐的杀机,甚至可以说毫无波澜。
她只是不断地练,不断地重复。
直到某一天,下山历练,她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衣着华贵,骑着高头大马,被一群护卫簇拥,言谈间透着些许轻佻。
她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眼中没有怨恨,也没有杀意,只是静静地望着,像是在确认些什么。
那人注意到了她,随意地瞥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毫不在意地策马离开。
那一刻,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久远的记忆。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双手,一双曾经温暖、如今已然冰冷的手,轻轻地替她梳理散乱的发丝,告诉她,风大了,要回屋。
那双手,已经消失在血泊之中,很久了。
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回山后,她的剑变了。
她的剑变得极快,极狠,招式依旧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不再只是练剑,而是在战斗,在每一次出剑时,都像是在试图斩断些什么。
传功师父察觉到了,问她:“你是否有执念?”
她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依旧是一张没有情绪的脸。
可她的剑,已经变成了杀剑。
后来,她再次下山。
她站在那个男人府邸外,站了整整一夜。
府中灯火辉煌,丝竹声不绝于耳,宾客们推杯换盏,畅谈豪奢。
她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些衣着华贵的宾客,看着那些与她年少时家中宾客无异的笑脸,看着那些曾让她恐惧的、麻木的人。
她曾经不懂,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但如今,她已走了很远的路,握剑的手再也没有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