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是个高瘦弟子。他悟的是第五道雷文——雷中藏锋,动则破甲。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起雷芒,步伐稳重缓慢。
随着他行走,雷芒不断在身侧裂开,雷刃出鞘,噼啪作响。
走到第五步,他一声低喝,手中雷芒猛然化作一道直刺之光,劈出一条笔直的痕迹。
雷光敛去,地面留下一道焦痕,直入三尺。
周青淡淡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第二人,是个女子,名为裴初言。
她领悟的是第三雷文,雷如丝缕,绵绵不绝,似连心念,断不断。
她并未出手,而是盘膝而坐,双手摊开,一缕极细的雷丝在她掌中缓缓旋转,不断延伸,每一寸增长都极慢,极稳。
雷丝转动之间,竟牵动了数丈外观者心神,让人头皮发麻、情绪不稳。
这是一种勾连神念的雷意。
周青轻轻颔首,道:“不错。”
第三人上前,眼中含光,却模仿第一人,一样凝雷为刃,行走中强行劈斩,试图引动雷痕。
雷斩尚未落地,他便一口鲜血喷出,体内雷力反噬,整个人当场晕厥。周青不言,抬手一挥,那人直接被雷光送出传道场外。
“他所悟雷文,为雷隐。”
“隐则不现,现则不藏。偏要强显,自废根骨。”
“此为无悟。”
他声音不大,但场中众人尽皆心头一震。
悟性,不是看你模仿得像,而是看你是否真正听懂了雷的语言。
接下来,一人接一人走出,展现所悟雷意。
有人手中雷光如灯,竟可照出对手虚实之气。
有人行走之间雷声不发,却引动场外乌云低沉,隐有雷鸣。
也有人所展雷纹,仅为一丝电光穿指,却能引起数丈雷域震荡回响。
待得雷光消散,焦雷之音止歇,场中余人皆已面色凝重,神情肃然。
最终,剩下之人只余一百一十九。
周青望着这群人,眼中神光微动,缓缓道:
“你们,是粗胚之刃中的初锋者。”
“有雷骨者,可承雷;有雷性者,可悟雷。”
“但最后,需有一颗修雷之心。”
“否则,再锋锐的刃,也不过是易断之铁。”
他迈步向前,衣袍微扬,没有人敢对视他,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他下一句话吸引。
“接下来——”
“我将施展一法,试你们心性。”
周青话音未落,便缓缓抬起双手,双指交叠,食指与拇指相触,合为三角形手印,静静悬于胸前。
这一瞬间,天地微微凝滞,空中隐约传来一丝轻微的颤动。
这是《雷罚九章》的起手式,是他现在所修得的最强雷法。
此法专试『心性』与『道因』,威力无比,但他此刻敛去了其中的杀伐之力,既然是考验,便不打算直接伤人——即便无法承受那天地的喝问,也不必担心会因此丧命。
随着手印凝结,所有人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波动,传遍四野。
这股波动并非来自脚下的大地,也不源自阵中雷火的轰鸣,而是源自——天上。
众人抬头望去。
周青头顶之上,竟缓缓裂开一道宛如天孔的幽光空洞,旋涡般缓缓旋转,内部光芒刺目如日,冷冽如刃。
天洞旋转间,隐有古老雷文浮现,似有无形神音在其中低语。
《雷罚九章》,天地喝问之法。
此刻不为杀敌,不为惩戒,只为震慑心神、探查本心。
修雷者多强势,然若念头不正、道因不明,哪怕走得再远,也终会崩塌。
此术以问代劫,观其道心根基。
凡心虚意浮者,皆将崩溃于问前。
周青要的,是能陪他踏碎诸天的人,不是路走一半就倒下的废物。
他不再多言,抬手一点,那天洞随之微动,一股无形的力场锁定了人群中的一人。
那人猛然一震,似有雷光自体内透出,瞳孔泛白,面色发紧。
并无异象,但众人都知道,那人正承受着某种喝问。
天洞之下,无形之问直指内心,探查其对“道”的执念。
很快,那人闭上了眼,额头隐隐有汗意。
他想起了很多事,有曾经败北的屈辱,有曾被他人抢夺机缘的愤懑,也有深夜孤修、体内雷鸣难以压制的痛楚。
许久,他睁开眼,神色未乱。
周青淡淡地道:“退后。”
那人退下,没有欢喜,也没有怨意,仿佛只是完成了某个应该完成的事。
“我不问过去,不论因果,只看你如今这颗心,是不是能撑得住。”
他目光扫过众人,补了一句:“不坚定的,不需要撑。”
随后,他再度抬手,又点出一人。
天洞如影随形,又有一道雷光垂落,照在一名女弟子身上。
她神色清冷,是这批人中为数不多能安静修行的。此刻站在原地,身形微晃,却未退半步。
雷意穿心,直探神海。天问不言,却句句如问。
“若道行逆转、天雷反噬,孤身一人,无人可助,你还修不修?”
她没有说话,只缓缓吐出一口气。
有旧伤在她体内泛起,有过往的挣扎、长夜独修的孤独,亦有一次次濒死之际的选择。
她只是抬眼,望向天洞,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修。”
雷光敛去。
她没有倒下,脚下却已经是一小滩血迹。
周青没有评价,只点了点头。
接着,他第三次点出一人。
那是一名青年,年纪不大,血气方刚,眼神中还带着些未磨平的自傲。
他一入天问,便猛地握拳,似想凭意志强撑过去。
可雷意如针,不是痛,而是剥心。
问他:“你修雷,是因为想强,还是怕弱?”
他的目光动了动。
又问:“你若强到极处,要那曾经羞辱你的人匍匐在地——你可心安,可会依旧出手?”
他的眼眸深处,有火,却不稳。
他咬牙,想开口说“心安”,但话未出口,便轰然一震,整个人跪倒在地。
雷意退去,头发一片雪白。
他撑着膝盖站起,没说话,只低头走下去。
周青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心未稳,骨易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