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寅却未松手,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陆荃一怔,“……十年,应当是有了。”
玄寅低笑一声,却没有笑意。
“近些时日,我总觉得行宫中有人窥伺,暗室里也有过残留的气息。”
他顿了顿,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命人查看炉境时,炉底阵纹有过轻微动荡——你知道我找到了什么吗?”
说着,他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篆。
那符篆已经泛旧,却仍残存着隐隐毒意,一看便知是极为阴烈的禁法之物。
“毒火引。”玄寅声音低了几分,“此物,专克我六欲一脉。”
“你知道它是从哪找到的吗?”
陆荃瞳孔一震,眼中骤现惊色,手指已经控制不住地颤了。
玄寅将符篆缓缓贴近她的脸,语气温和:
“我很好奇,你是从何而来。”
陆荃几乎屏住了呼吸,心中已经凉透,寒意冲上了脑中。
“你从哪得知我的底细?谁给你的火引?”
玄寅再度逼近,声音依旧温和,却令人窒息,钳着陆荃下巴的手指渐渐收紧,几欲嵌入骨中。
陆荃浑身微颤,呼吸急促,眼中终于露出压抑了十年的恨意。
她没有挣扎,只是抬眼看着他,声音哑了:“你问我?”
“玄寅,你真不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陆家三百口,被你一纸命令圈禁于息渊谷。我在你脚下匍匐十年,不是因为忠心,而是因为我不敢死。”
陆荃忽地闭了闭眼,指尖一颤。
下一瞬,她猛地一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啪——!”
清脆响亮,几乎回荡在整个炉境中。
嵇衍与无痕原本还在冷眼旁观,闻声色变,脸色陡然一沉,眼中浮现惊骇与不敢置信,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玄寅的头微微偏向一侧,脸颊红肿,鬓发微乱,一时竟未说话。
陆荃却像疯了一般,猛地又抬起手,再次重重扇了他一记——
“啪!!”
这一下更狠,打得玄寅半边脸颊立时浮现出血丝。
“你问我从哪得来的火引?!”
她近乎咆哮,眼中血丝蔓延:“从我夜夜梦回那一具具人丹中得来的!从你每一次逼我跪下,每一次当众羞辱、驱使、嘲弄我如畜生一般时得来的!”
“玄寅,你以为我是真服你?我若不是怕你一念之间灭我满门,我会忍你十年?!我恨不得将你这张嘴连舌头一并割下来——看你还如何信口开河、教我‘听话’、‘识相’!”
她猛然抓住玄寅的衣襟,疯了似的拽住不放:“我引来一个又一个人,为你献上他们的血肉与魂魄,看着他们被你炼成炉鼎、人丹,尸骨无存。”
“你每用我一次,都像是在踩着我的骨头。你还命我在旁看着,笑着!你他娘的把我当什么?!是不是觉得我生来就是你丹炉旁的一只狗?!”
“你还敢问我?你凭什么问我?!”
她手指狠狠戳在玄寅胸前,已经失控:“你该死,玄寅。你不该活在这世上。”
“你该死!!”
炉境中静了下来,嵇衍几人已经退到了很边缘的位置,他们恨不得现在钻到炉子下面去,不敢承受接下来的场面。
但他们预料中的场景没有发生,几人目光齐齐投向玄寅。
玄寅半边脸上还残留着红肿指痕,但他却丝毫不恼。
他只是抬手,缓缓将额前微乱的发丝理顺,动作不急不缓:
“陆荃,你的亲族,虽然被我掌控,但这十年里,他们可曾受过苦?”
“你父不过开玄境,几与凡人无异,寿尽之年我赐以续命之药,如今已活到二百八十岁,不显老态;”
“你那弟弟,灵根稀薄,早该碌碌一生、埋骨凡尘,我却将上好灵药一一填入他身、补全骨脉,如今也逐渐踏上修行正轨。”
“而你......”
玄寅语气一顿,目光落在陆荃身上,竟带出几分怜惜的柔和:“这十年来,我可曾真正在你身上,动过一丝禁锢?”
“可曾强你为炉,令你为鼎?我让你接触丹炉、管理采药、出入道庭,哪一样不是放你自由?”
他一步步靠近,低头看着她,声音轻柔,却令人胆寒:“你说我将你当做牲畜,当做狗。”
“可陆荃,你可知,这丹庭中、炉境内,多少女弟子,已在他人的炉鼎中死去?又有多少人,连躯壳都被那一群群男人摸遍,拆碎,用于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