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华服青年——自称是左贤王阿史那匐俱帐下百夫长,名叫咄吉——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而他身后那几个彪悍的突厥护卫,手已按在了刀柄上,显然若遭拒绝,便会立刻动手。
李元芳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只待狄仁杰一个暗示,便会暴起发难。曾泰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渗出汗珠。
电光火石之间,狄仁杰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如其分的惶恐与受宠若惊,他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游方郎中的谦卑与一丝对权贵的敬畏:“原……原来是左贤王帐下的贵人!老朽……老朽一介草民,略通微末医术,岂敢承蒙王爷如此看重?只是……”他面露难色,看了看自己的“侄儿”和“弟子”,“老朽与两个子侄行走四方,尚有几位病患约在明日复诊,这……”
咄吉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了狄仁杰的话:“啰嗦什么!左贤王征召,是你的造化!那些贱民的病,算得了什么?即刻收拾东西,随我走!”他根本不给狄仁杰再找借口的机会。
狄仁杰心中迅速权衡。断然拒绝,此刻冲突起来,己方三人虽未必吃亏,但必然暴露身份,使团尚在驿馆,整个出使任务可能就此夭折,甚至引发边境事端。顺势而为,虽入险境,却或许能近距离观察阿史那匐俱的虚实,获取关键情报,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当即做出决断,脸上挤出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对“机遇”的渴望,对咄吉躬身道:“既……既蒙王爷抬爱,老朽敢不从命?只是我这侄儿力气大,需他背负药箱,弟子也需帮忙打理药材,可否容他二人同行?”
咄吉瞥了一眼看起来憨厚木讷(李元芳刻意伪装)、背着大药箱的李元芳,以及书生打扮的曾泰,料想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便倨傲地点点头:“可以,动作快些!”
“多谢贵人!”狄仁杰连声道谢,暗中对李元芳和曾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见机行事。
三人简单收拾了医摊,便跟着咄吉一行人离开了集市。咄吉等人并未骑马,而是步行,穿过小镇杂乱的后巷,朝着镇外一片土丘走去。路上,狄仁杰看似随意地与咄吉搭话,言语间尽是恭维与对左贤王威名的“仰慕”,巧妙地打探着信息。
“贵人,不知左贤王殿下召老朽前去,是为何人诊治?老朽也好心中有个准备。”
咄吉似乎心情不错,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是给我们王爷最宠爱的一位阏氏(王妃)看诊。阏氏近来心口郁结,食欲不振,部落里的巫医看了几次都不见好。王爷听闻有汉人郎中在此,便命我来寻。你若能治好,金银牛羊,少不了你的!”
“原来如此,老朽定当尽力。”狄仁杰嘴上应承,心中却是一动。为阏氏看诊?这倒是个接近阿史那匐俱核心圈子的绝佳机会。只是,风险也与之俱增。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片背风的土丘后,这里赫然扎着几顶突厥毡帐,规模不大,但守卫森严,显然是阿史那匐俱设在此处的一个前哨据点。咄吉将狄仁杰三人带入最大的一顶毡帐,吩咐他们在帐外等候,自己进去通报。
帐外,李元芳借着放下药箱的动作,极低的声音对狄仁杰道:“大人,此处守卫约二十人,皆是精锐。我们……”
狄仁杰微微摇头,示意他噤声,目光却如鹰隼般迅速扫过营地的布局、守卫的站位以及马厩的位置,将这些细节一一收入眼底,心中默默记下。
不一会儿,咄吉从帐内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对狄仁杰道:“怀先生,进去吧,阏氏在里面。记住,小心回话,不该看的别看!”
狄仁杰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他不卑不亢地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对李元芳和曾泰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在帐外等候,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撩开毡帘,稳步迈入了帐中。
帐内的陈设十分华丽,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踩上去柔软而舒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香料的香气,让人闻之顿觉心旷神怡。在帐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软榻,榻上斜倚着一位身着突厥贵族服饰的年轻女子。
这位女子面容姣好,眉如远黛,眼若秋水,高挺的鼻梁下,嘴唇涂着淡淡的口红,更显其娇艳欲滴。然而,她的眉宇间却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绪,使得她原本美丽的面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在她的身旁,侍立着两名侍女,她们身着突厥传统服饰,恭敬地垂手而立。位生病的阏氏。
然而,狄仁杰的目光仅仅在阏氏身上停留一瞬,便不由自主地被坐在帐中主位上的另一道身影所吸引。那人并未穿着华丽的王服,只是一身普通的突厥武士皮袍,但身材魁梧,面容粗犷,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无比,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进来的狄仁杰,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与野性。
咄吉恭敬地对那人行礼:“王爷,郎中带来了。”
王爷?!此人竟是阿史那匐俱本人!他竟不在自己的主力大营,而是亲临这个靠近边境的小据点!
狄仁杰心中剧震,但面上丝毫不露,连忙依照礼数,向阿史那匐俱和阏氏深深一揖:“草民怀英,拜见王爷,拜见阏氏。”
阿史那匐俱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上下审视着狄仁杰,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