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话音刚落,甚至未曾完全消散在空气中。
跪地的白起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有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残影,如同死神无声的叹息,掠出了狭窄的洞口,扑入了尚未从首领爆体而亡的惊骇中回过神来的青鬼战士之中。
真正的杀戮,开始了。
那并非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效率高到令人窒息的收割。
白起的身影在火把摇曳的光影中时隐时现,他的动作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每一次移动,每一次出手,都只为最快、最省力地剥夺生命。
手指如戟,轻易洞穿皮甲,捏碎喉骨;
掌缘如刀,划过诡异的弧线,头颅翻滚;
肘击膝撞,蕴含着恐怖的力量,中者筋骨尽碎,如同破袋般倒飞出去,撞倒身后一片;
他甚至不需要武器。
他的身体本身,就是为杀戮而淬炼出的最完美凶器。
没有惨叫,只有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血肉被撕裂的闷响,以及尸体不断倒地的扑通声,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
青鬼战士们并非没有反抗。
他们惊骇之下,也曾试图用青铜刀剑劈砍,用长矛突刺,用弩箭射击。
但他们的动作在白起眼中,慢得如同孩童嬉戏。
他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攻击,而后便是精准而冷酷的反击——一击,必杀!
偶尔有武器侥幸触及他的身体,那残破的黑色甲胄上便会闪过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光,竟将攻击轻易滑开或挡下,连痕迹都未能留下多少。
洞内,王贲和残余的秦兵们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如同泥塑木雕般看着洞外那超乎他们想象极限的杀戮场景。
他们自诩也是百战精锐,见过尸山血海,但从未见过如此高效而艺术的屠杀!
那已经不是杀人,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冰冷的、程序性的清除工作。
这就是武安君白起?
这就是杀神的威能?!
嬴政站在洞口阴影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体内因召唤而几乎耗尽的天命之气,正在圣石之种的滋养下缓缓恢复。
白起的强大,甚至略微超出了他的预期。
有如此利刃在手,眼前的危机自然迎刃而解。
但,他敏锐地注意到,随着白起杀戮的进行,他自身与白起之间那道由血祭构建起来的无形联系,正在持续地、微弱地消耗着他的精神力和天命之气。
白起的存在和行动,并非毫无代价。
洞外的杀戮接近尾声。
短短数十息时间,二三十名装备精良的青鬼战士已然变成了一地姿态扭曲、死状凄惨的尸体。
鲜血染红了山坡,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令人作呕。
最后一名青鬼战士看着如同魔神般步步逼近、身上甚至没沾染多少血迹的白起,彻底崩溃了,丢下武器,发出绝望的嚎叫,转身连滚爬爬地向山下逃去。
白起并没有追赶。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对着那逃窜的背影,再次虚空一握。
“噗——”
又是一团爆开的血雾。
山坡上,彻底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山谷中依稀传来的、似乎也因这边骤然死寂而变得稀疏了的厮杀声。
白起缓缓转过身,那双冰冷死寂的眸子,穿过洞口,再次落回嬴政身上。
他一步步走回洞口,身上那令人窒息的杀气缓缓收敛,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逆寇已清。陛下。”
他微微躬身,声音依旧沙哑平淡,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些垃圾。
王贲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咙发干,甚至不敢直视白起。
这位武安君的凶威,比传说中更甚百倍。
嬴政缓缓点头,目光深沉:“有劳武安君。”
他心中念头飞转。
白起战力无双,是横扫一切的利刃,但其存在消耗甚大,且如此酷烈的杀戮手段,恐怕会很快引来更强大的注意。
必须尽快离开此地,并找到能维持甚至增强白起状态的方法。
“王贲。”
“末将在!”王贲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立刻清理战场,收集所有可用之物,尤其是弩箭、铜铁、食物。动作要快,我们必须即刻转移!”嬴政沉声下令。
“诺!”王贲立刻带领还能动的士兵冲出山洞,强忍着不适,在那片修罗场中快速翻捡起来。
嬴政的目光则再次投向山下火光冲天的黑石山谷。
那里的战斗似乎也进入了尾声,呐喊声变得零星,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猛烈。
那个神秘的青铜面具人此刻是否还在那里?
他是否感知到了白起的降临和这场短暂的、酷烈的杀戮?
就在王贲等人忙于收集战利品之时,嬴政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山谷方向的天空。
只见那被火光映红的夜空中,一点极不起眼的、淡淡的灰色影子,如同被风吹起的灰烬,悄无声息地盘旋了几圈,然后迅速向着东南方向,河源镇所在的位置飘去,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那是什么?鸟?还是……某种监视用的手段?
几乎是同时,嬴政怀中的那枚奇异金属碎片,再次传来一阵极其短暂而微弱的悸动,方向恰好也是东南方!
是巧合?还是那面具人真的在监视,并且此刻正朝着河源镇方向离去?
河源镇,薛仁贵,面具人,青鬼部落……
这些线索似乎开始隐隐交织在一起。
“陛下,收拾完毕!”王贲的声音打断了嬴政的思绪。
他们已将能用的物资收集打包,主要是几把完好的青铜武器、一些弩箭、少量肉干和清水。
“走!”嬴政压下心中的疑虑,果断下令。
他看了一眼白起,“武安君,断后,清除我等痕迹。”
白起沉默颔首。
一行人迅速离开这片血腥之地,借着夜色掩护,向着与河源镇相反方向的深山更深处行去。
白起则如同鬼魅般坠在队伍最后,他所过之处,地面的脚印、折断的枝叶甚至残留的气息,都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抹平、消散,再无痕迹可循。
有白起断后,嬴政心中稍安。
但那种被窥视、被算计的感觉,却并未完全消失。
连续奔走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色微亮,找到一处新的、更加隐蔽的洞穴,众人才得以停下喘息。
篝火再次燃起,驱散深山的寒气和一夜的惊悚。
石豆依旧昏睡,王贲等人处理着新旧伤口,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看向白起时那难以掩饰的敬畏。
白起静坐在洞穴角落的阴影里,双眸微闭,如同石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他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休息,仿佛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执行杀戮命令。
嬴政盘膝而坐,手握圣石之种,加速恢复着消耗。
同时,他分出一部分心神,尝试着去感知和沟通体内那道与白起相连的无形纽带。
他隐隐感觉到,这条纽带不仅是维持白起存在的消耗通道,似乎也能反向传递一些极其微弱的、碎片化的信息。
那不是语言或图像,而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杀意波动,对周围环境中潜在威胁的极端敏锐的感知,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对战争和毁灭的渴望。
透过这条纽带,嬴政仿佛窥见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海,听到了亿万亡魂的哀嚎。
这就是白起的世界吗?
就在这时,透过那杀戮与血海的感知背景,一丝极其微弱的、迥异的、带着某种冰冷计算和窥探意味的波动,如同投入血海的一颗石子,引起了嬴政的注意。
这波动很熟悉!
与之前感知到的面具人和那灰色影子的气息,有着惊人的相似!
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通过白起身上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杀戮与死亡气息,被间接地、微弱地捕捉并反馈了回来!
嬴政猛地睁开双眼,看向角落里的白起。
白起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微闭的双眸骤然睁开,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一个方向。
并非他们来时的路,也非河源镇方向,而是更深、更远的山脉腹地!
他的眉头,极其罕见地微微皱起了一丝,虽然转瞬即逝,却让嬴政心中猛地一凛。
能让白起都产生一丝凝重的,会是什么?
“武安君?”嬴政沉声问道。
白起沉默了片刻,冰冷的目光依旧锁定那个方向,沙哑地开口:
“陛下,有东西被大量的死亡吸引来了。很远,但很快。非人非兽,带着令人厌恶的气息。”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却让整个洞穴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比青鬼部落更可怕?
比那洞穴巨兽更诡异?
被白起的杀戮所吸引?
深山的阴影中,究竟还隐藏着何等恐怖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