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星约好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来接木建军后,陈星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
走到院门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送他出来的木齐章,语气带着点疑惑和关心:
“小章,上次我给你的票证里,不是有张‘永久’的自行车票吗?
我看你一直没动静……是没凑够工业券,还是钱不凑手?
要是缺什么,你跟我说。”
木齐章被问得一愣,心里“咯噔”一下。
那张崭新的自行车票,她确实一直小心翼翼地收在箱子最底层,几乎都快忘了。
此刻被陈星提起,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眼神下意识地避开了陈星的注视。
“啊……那个票啊……”
她含糊地应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我……我收着呢。就是……就是觉得现在买,有点太扎眼了。”
她找了个听起来合理的借口,心里却虚得很,她完全忘了。
陈星看着她略显躲闪的眼神和微红的脸颊,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他没有戳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哦,这样啊。票你收好,别过期了。
什么时候想买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送走陈星,木齐章刚转身回屋,就迎上母亲王翠花探究的目光。
王翠花手里拿着抹布,脸色却不太好看,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责备和担忧:
“二丫,陈星刚才说……你手里有张自行车票?”
她紧张地朝门外看了一眼,确认陈星走远了,才继续道:
“你这孩子,这么金贵的东西,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地拿着呢?
这……这得多贵的人情啊,咱家可还不起。
你……你是不是瞒着家里,跟陈星要东西了?”
木齐章被母亲连珠炮似的追问弄得有些心烦,但更多的是心虚。
她知道母亲胆子小,怕事,更怕欠人情。
她脸上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挽住母亲的胳膊,把她拉到里屋,压低声音解释:
“娘,您想哪儿去了,我怎么可能跟他要东西。”
她顿了顿,脑子飞快转动,找了个最能说服母亲的理由:
“是这么回事……陈星他不是托我帮忙留意京城有什么合适的生意门路吗?
这票……这票算是他提前支给我的一点‘本钱’。”
她观察着母亲的脸色,面不改色继续“编”:
“您想啊,我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没点硬通货怎么打开局面?
这自行车票就是硬通货。
等我在京城站稳脚跟,把生意做起来, 赚的钱能买十辆八辆自行车。
到时候,咱家还愁没自行车骑?”
王翠花将信将疑地看着女儿:
“真的?你可别骗娘,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 万一赔了……”
“娘,您就放心吧。”
木齐章打断母亲,语气坚定,
“您女儿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
这票放在我这儿,比立马换成车更有用。
您就别瞎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王翠花看着女儿自信沉稳的样子,又想到她考上大学处理方家事时的精明果断,心里的疑虑消了大半,叹了口气:
“唉……你这孩子,主意大
反正……反正你别亏待了人家陈星,也别让家里为难就行。”
“知道啦,娘。”
木齐章松了口气,连忙保证。
安抚好母亲,木齐章回到自己小屋,关上门,后背靠在门板上,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从箱子底翻出那张保存完好的自行车票,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票面。
她之前不用这张票,确实有顾虑。
一是当时和陈星的关系还不明朗,不想欠下太重的人情;
二是家里的经济状况她也清楚,突然多出一辆自行车太过显眼,容易惹来是非。
但现在她和陈星的关系已经确定,未来共同奋斗的目标也越来越清晰。
这张票,或许真的可以成为她京城计划的第一块“敲门砖”。
“钱生钱”才是硬道理,一辆自行车的价值有限,但用这张票作为启动资金的一部分,撬动的可能是百倍千倍的收益。
想到这里,她将票小心地收好,眼神变得坚定而明亮。
之前的慌乱和心虚,已然被清晰的规划和强大自信所取代。
这张票,她一定会用在“刀刃”上。
陈星心情颇好,不紧不慢地蹬着车,脑子里还在回味着饭桌上木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以及木齐章偶尔看向他时,眼里那抹柔和的笑意。
这难得的轻松心情,在路过供销社附近那条胡同时,被破坏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让他厌恶的身影,李彩凤和她那个泼辣的母亲王大脚,正堵在胡同口。
看情形,她们似乎也是刚吃完晚饭出来“遛弯”,王大脚在强行拉着女儿进行某种“相亲”。
王大脚正用力拧着李彩凤的胳膊,把她往一个满脸横肉,嘴里叼着烟卷的中年男人跟前推。
李彩凤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恐惧,身子拼命往后缩,嘴里小声哀求着:
“娘……我不去……回家吧……”
“回什么家!”
王大脚恶狠狠地低声骂着,
“王师傅难得有空,陪人家说说话怎么了?
人家是肉联厂正式工,一个月四十多块。
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当自己是香饽饽呢?
给我放机灵点!”
李彩凤被拧得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一抬头,正好看见陈星骑着自行车过来。
他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温和笑意,与眼前的窘迫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彩凤眼睛瞬间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的幅度都大了些,目光直勾勾地望向陈星,带着一丝卑微的期盼,甚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陈……陈同志……”
陈星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眼神冷了下来。
他仿佛没看见也没听见,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用力蹬了几下踏板,自行车速度加快,“嗖”地一下从她们身边骑了过去,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一分,径直朝着招待所的方向而去。
李彩凤看着他决绝远去的背影,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灰败。
她浑身一软,要不是王大脚还拧着她,差点瘫倒在地。
王大脚也被陈星这无视的态度气得不轻,又见那个王麻子因为李彩凤刚才的挣扎和呼喊而面露不悦。
赶紧扯出个难看的笑脸,指着陈星的背影,声音尖利地指桑骂槐:
“哎哟王师傅您别介意,有些当兵的啊,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屁用没有,家里穷得叮当响,老娘还是个偏心眼。
哪像您啊,正经工人,端铁饭碗,我们彩凤啊,心里明白着呢,就看中您这样的实在人。”
她一边说,一边又狠狠掐了李彩凤一把,压低声音威胁:
“死丫头,你再敢给我丢人现眼,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老老实实跟王师傅处对象,不然回家有你好看。”
李彩凤胳膊被掐得生疼,心里更是像被刀子剜一样。
她看着母亲那张刻薄势利的脸,又瞟了一眼旁边那个流里流气对她评头品足的王麻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想起自己之前鬼迷心窍去算计陈星,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工作丢了,名声也臭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本来就是个遮羞布,如今全捅出去了,名声坏了,好人家谁肯要她?
父亲在家里根本说不上话,一切都由母亲摆布。
早知道会是今天这个下场,当初还不如听人劝,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哪怕穷点苦点,也好过现在这样被当作破烂货硬塞出去。
她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滑落,不再挣扎,任由母亲把她推向那个令人作呕的男人,心如死灰。
陈星已经骑出去老远。
风吹散了他心头因那对母女而产生的一丝阴霾。
他想到明天还要送木建军,想到和木齐章约好的未来,心情重新变得明朗起来。
对于李彩凤那种自作自受试图再次攀扯他的人,他连半分眼神都懒得给予。
他的未来一片光明,何必为不相干的人浪费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