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洪年跪在堂下,猜度着皇帝的心思。
刚刚被带出大牢的时候,狱卒曾在他耳边低语了俩字:屠村。
皇上若是知道了屠村之事,那破庙里的事也就一并暴露。
吴王的野心,姚家的手段,自然都不可藏。
已然知道或者是猜到了真相,皇帝再让这三人共审,是想要什么?
现在,他沈洪年有两宗罪。
其一,花梨木马车被替换,是他失职,最终导致下雨的山路上,马车出了意外,险些让公主随马车坠崖。
这件事,他就算能为自己洗得干净一点,但失察之罪,是逃不掉的。
其二,那日在朝堂上他没有向皇上禀明路上发生之事,是为欺君。
两相比较,这后者的罪过可大多了。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大则,会掉脑袋;而小则,也就是一顿责罚。
现在,吴王也到了。
刚刚还跟他对视了一眼。
屠村之事,以姚家的手段断不会让人发现,公主那边要是想把事掀开,那日在朝堂上吴王就掀了底。
会是谁?
掀了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惊堂木的声音清脆,拉回了沈洪年的思绪。
前去调查马车的人先是陈述了调查结果。
他们在山崖下找到了马车,并带回了部分马车构件,以此证明,吴王的指证无误。
于是,问题给到了沈洪年。
沈洪年跪在堂下,“公主出嫁的马车,确实是我督造。但我可以用脑袋担保,马车在打造的过程无半分参假。这一点,可向打造的工匠核实。
我的错在于城外公主换车,没有再次查验马车,以此酿成大错。沈洪年甘愿受罚。”
沈洪年此刻认了罪,姚尚书看了看堂下的两位,交换了一下眼神。
二人皆点头,对此没有疑问。
“沈洪年既已认罪,按大乾律法......”
眼看着姚尚书就要宣判,沈洪年打断道:“姚大人,我还有一句话想说。”
“沈洪年,既已认罪,此刻是想翻供吗?”
“不是想翻供。三位大人......”
沈洪年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堂下坐的大理寺卿与左督御史。
“我有事禀报。”
姚尚书微微皱眉,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今日皇上让他们三堂会审,他就觉得很奇怪。
既然已经查清楚马车的事,何须三人会审,直接宣判沈洪年,该杀杀,该流放流放。
他的原意是尽快结束这个案子。
他曾怀疑过,皇上派出去调查马车的人,是不是还查到了别的。
但按皇帝的性子,要真查到了别的,也不该三堂会审,而是召集群臣开朝会。
他的老父亲甚至已经做好了明日在朝会上的各种准备。
现在......
“沈洪年,若是与案子无关,就不必在这里说了。”大理寺卿开了口。
姚尚书也赶紧附和,“今日是审理公主出嫁的花梨木马车一案,与本案无关的事,皆不受理。”
左督御史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
“我要说的事,与马车相关。沈洪年以项上人头和十年寒窗苦读考下的功名为证,公主马车被换,山道上遇险,皆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沈洪年的声音铿锵有力。
当‘谋杀’二字出口,他的目光扫过三人,似乎没有一人在当下觉得意外。
姚尚书也是迟愣了片刻,才拍了桌案,“沈洪年,你胡说八道什么?谁人敢谋杀公主。”
“姚大人,谁又敢换了公主出嫁的花梨木马车?谁有这个能耐?”
他的目光炯炯,看向主位上的姚尚书,引得大理寺卿与左督御史也一并回头看。
姚尚书此刻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了,这才缓和了声音道:“沈洪年,你可有证据?”
“臣有!猫儿山的山洞里堆满了杀手和禁军的尸首。吴王还因为那夜的刺杀,伤了右手。”
吴王一直在旁边没出声,但此刻被沈洪年提及,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挡了右手。
“王爷,沈洪年所说,可是事实?”
吴王面容平静,让人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轻轻地摩擦着受过伤的那只手,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或是大理寺卿刚刚的提问。
“王爷,请回答大理寺卿的问题。”姚尚书也有些急,这个底就这么掀翻了,这些人是想做什么,吴王私自带兵入京,往大了说,那是谋反。
所以,姚尚书料定,吴王不敢认。
捅破了天,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哪怕皇上知道了真相,但没人捅破,这事就得在一床被子底下捂着。
“怎么,事情才过去不久,莫非王爷就已经忘记了?按沈洪年的说法,那可是要命的事,王爷就这么渐忘?”
姚尚书不停催促。
此时,吴王才缓缓起身,“三位大人,元嘉犯了欺君之罪!”
他这话一出,三位大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问了。
此事,很快就报到了皇帝那里。
三位主审官,加上沈洪年、吴王都一并带去了勤政殿。
吴王跪在地上先认了罪。一是为未得皇上允许,私自带了二百人进京;二是,送嫁回京后,未能及时向皇帝禀明路上发生之事。
两宗罪,皆是欺君。
此刻,他跪在地上是慌的,是乱的,就连说话的语调也略显颤抖。
他很可能会死。
哪怕今日到刑部大堂前,皇后让人带话给他,让他该认罪认罪,保他不死。
其实,到现在,他也没有很相信皇后。
但现在,他没有选择。
沈洪年已经说了,他若不认,这事也经不起查。
若是再查出来,他就再添一桩罪。
此刻别无他法,他却觉得后脖子都是凉的。
“朕的好儿子,这么些年不见,倒是越发有主见了。私自带兵入京,你是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吴王赶紧磕头,“儿臣不敢。儿臣那区区二百人,别说是造反,就连护卫四妹妹都不够。
但此刻,儿臣不后悔带了那二百人,若是没那二百人,恐怕我与四妹妹还有定州将军,都死在了那间破庙里。
前些日子,海寇再次来袭,就在我们到达定州的第一夜。
海寇好像是知道我们经过了一场厮杀,也知道定州将军身上有伤,不只在公主府放火闹出乱子,还想让定州将军自顾不暇,图谋定州。
父皇,请治儿臣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