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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的靴底碾过青石板缝里的湿苔,雨丝还黏在鬓角,带着古镇特有的、混了樟木与霉味的潮气。苏晓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半张皱巴巴的宣纸——那是从死者王福生枕下找到的,上面用炭笔描了个歪扭的“仁”字,边缘还沾着星点黑灰,和法医鉴定里提到的“不明黑色粉末”成分初筛一致。

“德仁堂到了。”苏晓的声音压得低,指尖指向前方那间挂着褪色布幡的药铺。布幡上“德仁堂”三个楷字被雨水泡得发乌,门楣下的铜铃生了锈,风一吹只发出闷闷的“吱呀”声,像老人喘不上气的咳嗽。

林砚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旧眼镜,镜片映出药铺里昏黄的光。他走在前面,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当归、甘草的温香里,竟裹着一丝极淡的、类似苦杏仁的气息,若有若无,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下鼻腔。

“有人在吗?”苏晓喊了一声,柜台后挂着的竹帘动了动,一个穿藏青对襟褂子的老人探出头来。是药铺老板周老栓,六十来岁的年纪,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左手食指缺了半截,据古镇上的人说,是早年切药时不小心被铡刀铡的。

“两位是……”周老栓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扫过林砚手里的警务证时,喉结明显滚了一下,左手不自觉地往身后缩了缩。

林砚没错过这个细节,目光落在柜台后的药柜上。那是一排老松木做的柜子,抽屉上贴着泛黄的药名标签,最下面一层的抽屉却没关严,露出一道指宽的缝。“我们来查王福生的案子,”他语气平淡,指尖敲了敲柜台,“听说你前阵子给过他一副治咳嗽的药?”

周老栓的肩膀垮了垮,伸手去摸柜台后的铜烟袋,手却抖得厉害,烟杆在烟盒包里掏了半天没掏出烟丝。“是……是有这么回事。他说夜里咳得睡不着,我就给了他点川贝枇杷膏,都是常用的药,没别的。”

“没别的?”苏晓往前凑了半步,把那张沾着黑灰的宣纸递过去,“那这上面的‘仁’字,和你药铺的名字对得上,还有这黑灰,你见过吗?”

周老栓的眼神突然直了,盯着宣纸上的黑灰看了几秒,猛地往后一缩,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不知道!这东西不是我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压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你们别问了,赶紧走,这古镇……最近不太平。”

林砚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绕过柜台,目光落在那扇没关严的抽屉上。没等周老栓阻拦,他已经伸手拉开了抽屉——里面铺着一层油纸,油纸上散着些暗红色的草药,而抽屉角落,赫然沾着一小撮黑色粉末,和宣纸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林砚用镊子夹起一点粉末,凑近鼻尖闻了闻,那股苦杏仁味更浓了。

周老栓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左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就在这时,药铺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灰布衫的人影晃了一下,铜铃“叮”地响了一声,又很快消失在雨巷里。

“谁!”苏晓反应极快,拔腿就追出去,可刚跑出巷口,那道人影已经没了踪迹,只有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湿淋淋的脚印,尽头是一条通往镇西的岔路,路边立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写着“祠堂禁地”。

苏晓折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张揉皱的纸条,是从巷口的墙根下捡到的。纸条上用墨汁写着四个字:“勿碰祠堂”,字迹潦草,墨渍还没干,显然是刚留下的。

林砚接过纸条,又看了看抽屉里的黑灰,突然伸手去翻柜台后的旧账本。账本是线装的,纸页已经泛黄发脆,翻到上个月的那一页时,他停住了——上面记着一笔奇怪的账目:“灰布衫,断肠草三钱,未付现”,旁边还画着一个和宣纸上相似的“仁”字,只是“仁”字的右边多了一道弯钩,像个残缺的符号。

“断肠草?”苏晓吃了一惊,“那是剧毒啊!谁会买这个?”

周老栓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脸,眼眶通红。“是……是个穿灰布衫的男人,上个月来的,说要治‘邪病’,我不敢不卖……他还说,要是有人问起,就让我提‘祠堂’……”

林砚的目光沉了下来,他想起昨天在王福生家看到的场景:死者倒在八仙桌旁,手里攥着一个破碎的瓷碗,碗底也沾着同样的黑灰。当时法医说,黑灰里检测出了氰化物和一种未知的植物毒素,现在看来,那植物毒素恐怕就是断肠草。

“镇西的祠堂,是什么地方?”林砚追问。

周老栓的身子抖了抖,声音带着哭腔:“那是老祖宗的祠堂,几十年没人去了,听说里面闹鬼……前几年有个小孩进去玩,出来就发了高烧,说看见黑影飘……”

林砚没再追问,把账本和黑灰样本收好,又让苏晓提取了抽屉上的指纹。走出德仁堂时,雨还没停,巷口的铜铃在风里晃着,那“吱呀”声听着竟像是有人在暗处叹气。苏晓看着手里的纸条,忍不住问:“林队,你说那穿灰布衫的人,会不会就是幕后黑手?他为什么不让我们碰祠堂?”

林砚抬头望向镇西的方向,雨雾里,祠堂的飞檐隐约可见,像个蛰伏的黑影。“因为祠堂里,一定藏着他的秘密。”他顿了顿,指尖捏着那张写着“勿碰祠堂”的纸条,“而且,周老栓没说实话,他和那个灰布衫人,绝不止‘买卖草药’这么简单。”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路过一家杂货店时,老板娘探出头来,压低声音说:“两位警官,你们可别去祠堂啊!昨天夜里我起夜,看见祠堂那边有绿光,还听见有人哭……”

林砚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老板娘一眼:“绿光?什么时候?”

“就后半夜,大概两三点吧,”老板娘搓着手,脸上满是忌惮,“那绿光闪了几下就没了,哭得也渗人,像是女人的声音……”

苏晓拿出笔记本记下来,心里却有点发毛。这古镇不大,可处处透着诡异,从王福生的死,到德仁堂的黑灰,再到祠堂的绿光,像一张网,把所有人都缠在里面。

回到临时驻扎的镇政府办公室时,法医的电话正好打过来。“林队,黑灰样本里的未知毒素确认了,就是断肠草的提取物,而且还混了少量的‘腐心花’——这是一种只在南方山区生长的有毒植物,花期在每年的九月,花汁有剧毒,接触皮肤都会让人溃烂。”

“腐心花?”林砚的眉头拧得更紧,“有没有可能,这两种毒素是用来制作某种毒药的?”

“很有可能,”法医的声音顿了顿,“另外,王福生的胃容物里,除了这两种毒素,还检测出了少量的朱砂,而且他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暗红色的漆皮,像是从什么旧家具上刮下来的。”

朱砂?漆皮?林砚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德仁堂里的旧账本——账本的封皮是暗红色的漆皮,边缘已经磨损,说不定就是王福生在翻账本时刮下来的。这么说,王福生前去德仁堂,不止是拿咳嗽药,还翻了账本?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才被人下了毒?

“苏晓,”林砚放下电话,看向身边的助手,“明天一早,我们去祠堂。”

苏晓点点头,却还是有点担心:“可是林队,那个穿灰布衫的人既然警告我们别碰祠堂,肯定会在那里设埋伏吧?要不要多带几个人?”

林砚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雨雾中的古镇。青石板路反射着昏黄的灯光,像一条发光的蛇,蜿蜒着通向镇西的黑暗。“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有可能藏着真相。”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我们现在没有太多时间了——如果幕后黑手真的在制作毒药,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夜里,林砚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拿出那张从德仁堂找到的旧账本,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看着那个画在“断肠草”账目旁的符号——“仁”字右边加一道弯钩,像是个残缺的“命”字。这个符号,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突然,他想起去年破获的一个制毒案,案发现场的墙上也画过类似的符号,当时警方推测是某个犯罪团伙的标记。难道这次的案子,和那个团伙有关?

林砚猛地坐起身,翻出手机里的旧档案,点开那张标记照片——照片上的符号,和账本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仁”字的左边多了一点。当时那个团伙的头目叫“影哥”,被捕后一直不肯开口,后来在狱中“意外”身亡,案子也就成了悬案。

难道这次古镇的毒案,是“影哥”的余党在作祟?祠堂里藏着的,会不会就是他们的制毒窝点?

林砚的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古镇,恐怕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毒巢,而他们,正一步步走进对方设好的陷阱里。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古镇的青石板路上,驱散了些许寒意。林砚和苏晓带着工具,往镇西的祠堂走去。路上的行人很少,偶尔有人路过,也是匆匆忙忙地低着头,像是怕撞见什么。

快到祠堂时,林砚注意到路边的草丛里,有一串新鲜的脚印,尺码和昨天巷口看到的一致,都是四十二码的男鞋,鞋底有明显的防滑纹路。看来,那个穿灰布衫的人,今早也来过这里。

祠堂的大门是两扇朱漆木门,上面的铜环已经生锈,门楣上的“周氏祠堂”四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林砚推了推木门,门轴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是很久没被打开过。

走进祠堂,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尘土气息。祠堂里很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里漏下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正中间是一个供桌,上面摆着几个破旧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几根早已熄灭的香,香灰堆得很高。

苏晓拿出手电筒,四处照了照。祠堂的两侧摆着一些旧家具,有椅子、桌子,还有一个掉了腿的柜子,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林队,这里看着不像有人来过啊。”

林砚没说话,目光落在供桌的桌腿上。桌腿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而且划痕旁边,沾着一点黑色粉末——和德仁堂找到的一模一样。

他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点粉末,又看了看供桌的桌面。桌面是青石做的,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花纹,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的凹槽,大小和昨天在德仁堂抽屉里看到的木牌差不多。

“苏晓,你看这里。”林砚指了指那个凹槽,“昨天周老栓说,那个穿灰布衫的人让他提‘祠堂’,说不定关键就在这个凹槽里。”

苏晓凑过来,用手电筒照了照凹槽:“会不会是要把什么东西放进去?比如……那个木牌?”

林砚点点头,站起身,四处打量着祠堂。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供桌后面的墙上。墙上挂着一幅破旧的字画,画的是古镇的全景,下面题着“光绪二十三年”的字样。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字画的边缘,发现字画的一角是松动的,像是能掀开。

他小心地掀开字画,后面的墙上露出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牌,木牌上刻着的符号,正是账本上那个“仁”字加弯钩!

“找到了!”苏晓兴奋地低呼一声。

林砚拿起木牌,仔细看了看。木牌是桃木做的,上面的符号刻得很深,边缘很光滑,显然是经常被人触摸。他走到供桌前,将木牌对准那个圆形凹槽,轻轻放了进去。

“咔哒”一声轻响,供桌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向一侧移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下面有几级石阶,延伸到黑暗里。

一股阴冷的风从洞口吹出来,带着淡淡的苦杏仁味,和之前在德仁堂闻到的一样。

“林队,这里面……”苏晓的声音有点发颤,手电筒的光往洞里照去,只能看到几级石阶,再往下就是一片漆黑。

林砚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走,进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石阶往下走。石阶很潮湿,上面长着青苔,走起来很滑。越往下走,那股苦杏仁味越浓,而且还多了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像是乙醚。

走了大概十几级石阶,眼前突然开阔起来,是一个地下石室。石室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灯芯是灭的,角落里堆着几个大陶罐,陶罐旁边放着一些玻璃器皿,里面装着绿色的液体,正是之前检测出的断肠草提取物。

“果然是制毒窝点!”苏晓压低声音,拿出相机,开始拍照取证。

林砚的目光扫过石室的四周,突然停在石室尽头的一道门上。那道门上刻着一个完整的符号——“仁”字左右各加一道弯钩,像是一个完整的“命”字。

他走过去,推了推那道门,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后是一间更小的石室,里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笔记本,还有几张写满了字的纸。

林砚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影宗制毒记录”几个字。“影宗?”他皱了皱眉,看来这个犯罪团伙的名字,叫“影宗”。

笔记本里记录的,都是制毒的配方和流程,其中就有“黑灰毒”的制作方法——用断肠草、腐心花、朱砂混合,再加入氰化物,制成黑色粉末,遇水即溶,无色无味,服下后三分钟内就能致人死亡。

“太狠了……”苏晓凑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咋舌。

林砚继续往下翻,突然,他看到了一张名单,上面写着几个名字,第一个就是“王福生”,后面标注着“发现账目,已处理”,第二个是“周老栓”,标注着“知情,可控制”,第三个……是“苏晓”?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刚想提醒苏晓,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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