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谷外的山林被暮色浸成墨色,风卷着残枫在乱石间翻滚,发出细碎的呜咽声。林砚秋将装着卷宗与兵符的油布包紧紧贴在胸前,玄色枫蚕丝披风的下摆被夜风掀起,露出她攥得发白的指节。沈惊鸿走在最前,玄铁剑斜挎在伤臂上,每走三步便会下意识按住左肩——那里的刀伤虽敷了苏晚的解毒膏,可“寒骨散”的余毒仍在经脉里游走,每到入夜便会泛起刺骨的寒意。
“歇口气吧。”苏晚突然停下脚步,从袖中摸出个青铜小炉,指尖捏着三枚艾草,“惊鸿的毒不能再拖,得借这山石挡挡风,先逼出些余毒。”
林砚秋立刻会意,转身将油布包塞进一块中空的巨石缝里,又搬来几块碎石掩住缝隙。沈惊鸿靠在石壁上,解开劲装露出左肩的伤口——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周围,皮肤已泛出青紫色,像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蠕动。苏晚点燃艾草放进铜炉,待青烟袅袅升起,她将炉口对准伤口下方的“肩井穴”,另一只手的银针飞快刺入沈惊鸿的“曲池”“合谷”二穴,动作快得只剩一道银光。
“唔……”沈惊鸿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却死死咬住牙关没再出声。林砚秋蹲在他身边,从怀中掏出帕子想替他擦汗,指尖刚触到他的脸颊,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得缩回手。
“是玄铁卫的马蹄铁!”沈惊鸿猛地睁眼,玄铁剑“呛啷”出鞘,“他们的马蹄裹了铁皮,走石路会发出‘笃笃’声,至少有十骑!”
苏晚迅速收了铜炉与银针,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囊,倒出十几枚尖细的铁蒺藜:“砚秋,你躲进巨石缝,我和惊鸿引开他们。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天亮后往东南走,那里有竹轩先生留下的暗桩。”
“我不躲!”林砚秋抓起地上一根粗壮的枫树枝,虽双手发抖,眼神却异常坚定,“血玉令认我,兵符也在我这,他们要找的是我,你们没必要替我送死。”
话音未落,马蹄声已近在咫尺,月光突然被一片黑影遮住——十名身着玄铁铠甲的骑士堵住了山林的岔路口,为首的人面罩寒霜,腰间悬着一把鎏金弯刀,正是玄铁卫副统领周烈。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林砚秋胸前的披风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林小姐,束手就擒吧。丞相有令,只要你交出血玉令与兵符,可饶这两人不死。”
“李嵩的狗,也配谈条件?”沈惊鸿将林砚秋护在身后,玄铁剑直指周烈,“上次在破庙放你同伙逃走,这次定要让你替那些冤死的忠良偿命!”
周烈冷哼一声,翻身下马,鎏金弯刀在月光下泛着蓝紫色的毒光:“不知死活的东西,上次刀疤他们是轻敌,这次——”他话音骤顿,突然挥刀朝沈惊鸿劈去,刀风裹挟着寒气,竟在空气中凝出细小的冰粒。
沈惊鸿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剑刃直刺周烈心口。可他左臂刚抬到一半,便被毒性反噬得剧痛难忍,剑势顿时弱了三分。周烈抓住破绽,弯刀一旋,“当”的一声磕飞玄铁剑,紧接着抬脚踹向沈惊鸿的小腹。
“小心!”苏晚甩出三枚铁蒺藜,精准射向周烈的膝盖。周烈被迫后退躲避,沈惊鸿趁机踉跄着退到林砚秋身边,脸色苍白如纸。
林砚秋看着沈惊鸿摇摇欲坠的身影,又摸了摸怀中的血玉令,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她扯下披风,将油布包塞进沈惊鸿怀里,然后攥着血玉令朝着相反方向跑去:“你们带证据去京城!我引开他们!”
“砚秋!”沈惊鸿想追,却被苏晚死死按住。苏晚望着林砚秋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相信她!血玉令认主,她不会有事!我们先去前面的废弃驿站,那里有竹轩先生设的机关,等天亮再找她!”
周烈见林砚秋独自跑开,果然不再理会沈苏二人,喝令手下:“追!别让她跑了!”十名玄铁卫立刻翻身上马,朝着林砚秋的方向追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沈惊鸿靠在石壁上,望着林砚秋消失的方向,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都怪我,毒伤拖了后腿……”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苏晚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羊皮地图,展开后指着一处红点,“驿站离这只有三里路,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那里,不然等周烈发现上当,会回来搜山的。”
两人搀扶着往前走,刚走了半里路,便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清脆的玉鸣——那是血玉令特有的声响。苏晚眼睛一亮:“是砚秋!她在给我们报平安!”
林砚秋此时正躲在一棵千年枫树上,看着玄铁卫的马蹄声远去,才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胸前的血玉令,刚才奔跑时,玉令突然发烫,竟在她掌心映出一道细小的红光,正好帮她避开了一处深不见底的陷阱。她顺着树干滑下来,刚想朝着驿站的方向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谁?”林砚秋猛地转身,攥紧了血玉令。
树后走出一个身着灰衣的老妇人,手里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几株草药。老妇人看着林砚秋,眼神温和:“姑娘莫怕,老身是这山里的药农,刚才看到玄铁卫追你,便想着来帮你一把。”
林砚秋警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被玄铁卫追杀?”
老妇人笑了笑,从篮子里拿出一片竹片,竹片上刻着一个“竹”字:“老身是竹轩先生的远亲,他去年托人带信,说若有个攥着血玉令的姑娘来这里,让老身务必帮衬。姑娘,跟老身来,前面有个山洞,能躲到天亮。”
林砚秋看着竹片上的“竹”字,与竹轩先生书房里的笔迹一模一样,终于放下戒备,跟着老妇人朝着山洞走去。山洞里干燥整洁,角落里堆着干草,老妇人点燃一支松明,递给林砚秋:“姑娘先歇着,老身去给你煮碗驱寒的草药。”
林砚秋接过松明,看着老妇人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她摸了摸怀中的血玉令,又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忽然明白:这二十年来,不是只有竹轩先生在坚守,还有无数像老夫人这样的人,在默默守护着太傅案的真相,守护着大胤的忠魂。
松明的火光跳动着,映着林砚秋坚定的脸庞。她知道,这一夜只是开始,等天亮后,她还要与沈惊鸿、苏晚汇合,带着证据闯入京城,将李嵩的罪行公之于众,让那些冤死的忠魂,终于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