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声带着哭腔、饱含思念的呼唤将他惊醒：
“阿翁——！”
只见小城阳哭着飞奔过来，一头扎了过来，两只小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他的腿。
“阿翁！阿翁！城阳好想您！呜呜呜……”
小丫头积攒了三年的思念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深深埋在李渊的衮服里，眼泪迅速浸湿了衣襟。
这真实的触感，这熟悉的、带着的温度，这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让李渊彻底回过神来。
属于祖父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惊疑，他连忙弯腰，有些笨拙却又无比自然地将他疼爱的小孙女紧紧搂在怀里，用温柔的声音哄着：
“哎呦，朕的城阳，阿翁的心肝儿，不哭了，不哭了啊…阿翁在这儿呢，阿翁回来了…”
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城阳的背脊，感受着怀中小身体的颤抖，自己的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
“城阳…城阳以为再也见不到阿翁了…阿翁以前…以前都抱着城阳玩的…还给城阳讲故事…”
城阳抽抽噎噎地诉说着，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这三年的思念。
李渊耐心地听着，一句句地安抚，心中充满了酸楚与怜爱。
好不容易将城阳的情绪稍稍安抚平复一些，李渊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旁边另一个同样红着眼圈、怯生生望着他的小丫头身上。
那眉眼，那依稀的轮廓…
李渊的心猛地一跳，他松开城阳，试探着朝那个小丫头伸出另一只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期待：“你…你可是…朕的兕子？”
兕子虽然对阿翁的记忆已经模糊，但血脉亲情和此刻的气氛感染了她。
听到阿翁叫出自己的小名，看到那慈祥又带着期盼的眼神，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也哭了出来，扑进李渊张开的怀抱里。
“阿翁！兕子…兕子也好想阿翁！”她紧紧抱着李渊，哭得同样伤心。
虽然记忆模糊，但那份被至亲之人认出的感动和委屈，却是真真切切的。
李渊左拥右抱，抱着两个哭成泪人儿的嫡亲孙女，老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这是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啊！
这时，高阳也走上前来。
她规矩地敛衽行了一礼：“高阳，拜见阿翁。”
李渊看着这个同样漂亮，但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的孙女，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却远不如对城阳和兕子那般亲昵：“高阳也长这么大了。”
高阳乖巧地站到一旁，看着紧紧依偎在阿翁怀里的两个妹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但很快便收敛了。
她自幼便知，大家的疼爱，更多地倾注在了嫡出的姐妹身上。
正在此时，秋娘气喘吁吁地刚跑回清晖阁，正准备平复一下呼吸再进去，可当她下意识地朝院子里望了一眼时，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只见院子里，太上皇李渊，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下葬时的衮服，虽然面容带着刚醒来的些许茫然，但确确实实是本人！
而他怀中，正一左一右抱着哭得小脸通红的城阳公主和晋阳公主！
“太…太上皇？！”
秋娘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仙师的动作…也太快了吧？！这前脚刚走，后脚人就已经请回来了？！
她猛地回过神来，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二话不说，立刻转身，用比刚才更快十倍的速度，再次朝着两仪殿发足狂奔！
这一次，她连通报都省了，几乎是撞开了殿门，在满朝文武惊愕的目光中，扑到御阶之下：
“圣…圣人！皇后殿下！太…太上皇…太上皇他…他老人家已经回来了！此刻…此刻就在清晖阁院子里！”
“什么？！”
这一声，整个两仪殿彻底炸开了！
如果说之前李世民那句“准备迎接太上皇”还带着些许不确定和缓冲余地，那么秋娘这句“已经回来了”，就是板上钉钉了！
李世民猛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瞬间涌回，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就在清晖阁？！现在？！”
“是！千真万确！奴婢亲眼所见！”
秋娘用力点头。
长孙皇后也惊得捂住了嘴，凤眸圆睁。
“走！快去清晖阁！”
李世民再也顾不得什么朝廷要事、什么仙师喜静了，他一把拉住皇后的手，冲下御阶。
皇帝和皇后都动了，底下的文武百官谁还敢站着？
房玄龄、长孙无忌、程咬金、尉迟恭、李靖…
无论文臣武将，也全都慌了神，下意识地就跟在帝后身后，呼呼啦啦地涌出了两仪殿。
一到清晖阁，众人远远便瞧见，院子里，那位身着玄色衮服、白发苍苍的老者，不是已然驾崩数年的太上皇李渊又是谁？！
他正蹲着身子，一手揽着还在抽噎的城阳，一手轻轻摸着兕子的发包，苍老的脸上带着慈祥又有些复杂的笑容，低声安抚着两个孙女。
“父…父皇…”
李世民喃喃出声，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恍惚，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怯意。
就在众人被这景象震慑，呆立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李渊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院门，落在了那群目瞪口呆的“不速之客”身上。
他脸上的慈祥笑容微微收敛，恢复了属于开国帝王的那份沉稳与威严，虽然刚刚“回来”，但那久居上位的目光依旧带着压迫感。
他没有起身，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朝着李世民、长孙皇后以及跟在父母身后、同样一脸懵懂的太子李承乾的方向指了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二郎，观音婢，还有高明，你们三个进来。”
随即，他目光扫过后面那黑压压一片的文武百官，然后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其他人都给朕滚蛋！挤在这里像什么样子？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都给朕等到明天再说！别杵在这里碍眼！”
“……”
这话让院外所有人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就想要遵从。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为奔跑而略显凌乱的衣袍，看了长孙皇后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拉着皇后的手，又示意儿子跟上，三人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迈步走进了清晖阁的院子。
而被太上皇直接呵斥“滚蛋”的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毕竟李世民还没开口！
最终还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等人反应快，互相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默默地、迅速地退到了更远的地方，却又不敢真正离开，只能伸长了脖子，远远地眺望着清晖阁院子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