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盯着那颗裂开的心脏，呼吸压得极低。它不再跳动，可空气里有种东西在流动——不是风，是某种看不见的波纹，一圈圈往外荡，像水井投石。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攻击前兆，是召唤。
三短一长，滴——滴——滴——哒。
和小满昏迷时脑中闪过的倒计时频率完全一致。
“不对……”他喉咙发紧，“它不是要融合，它是想把下面的东西拉上来。”
话音未落，心脏表面的裂缝猛地扩张，黑液喷涌而出，在空中扭曲成无数触手，每一根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像是用数据编织出来的活物。它们不冲人，反而缠向大殿四角的承重柱，仿佛要把整座宫殿钉死在这里。
萧沉月横剑在前，指尖微颤。
她察觉到了异常——这些触手的运动轨迹，竟暗合某种流体规律。不是杂乱无章地扑杀，而是以特定角度切入气流，形成闭环回旋。
她的剑意本能地想要回应，却又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那是神格深处的封印，压制着前世的记忆。
“不能再等了。”楚昭咬牙往前踏一步，胸口龙魂碎片嗡鸣不止，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远古共鸣。他盯着萧沉月的背影，突然吼出一句：“剑气走离位，水流逆旋！”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劈进混沌。
萧沉月手腕一抖，剑尖不受控地偏转七寸，正好卡进气流最薄弱的那个点。
刹那间，四周躁动的黑雾像是撞上了无形堤坝，开始绕着剑锋打转。
“再转！”楚昭急喝，“逆时针绞进去！”
她没多想，腰身一拧，剑势猛然回拉。这一招本不在她现有武学体系里，可身体比脑子更快，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一道螺旋状的能量场凭空成型，如同江河倒卷，将逼近的触手尽数吞入其中。那些由黑液构成的数据链刚一接触旋涡边缘，就被撕扯成碎片，顺着旋转轨迹甩向地面裂缝。
轰！
整座大殿震了一下，几块碎石从穹顶掉落。旋涡越转越快，中心形成真空凹陷，硬生生把剩余触手往地底拽。
楚昭看得真切——那心脏终于慌了。它剧烈收缩，试图抽回所有延伸体，但已经晚了。
最后一根触手被卷入裂缝的瞬间，整个空间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地下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种厚重铁门被强行关闭。
黑色心脏悬浮半空，表面裂痕更深，搏动彻底停止。它缓缓下沉，最终坠落在金砖上，像一块烧尽的炭。
萧沉月收剑，肩头微微起伏。战甲缝隙间的微光渐渐褪去，银发垂落眼前。她转身看向楚昭，目光锐利如刃。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楚昭扶着断柱站稳，嘴角还挂着血丝。他抬手摸了摸鼻尖，露出惯常那种吊儿郎当的笑容：“啥？我说啥了？就是看你打得挺费劲，随口喊俩词碰运气呗。”
“离位、逆旋。”她一步步走近，声音冷得能结霜，“那是我自创的剑阵口诀，从未外传。你怎么可能知道？”
楚昭笑得更夸张了：“哎哟，这么巧？我还以为是通用术语呢！你看武侠剧不都这样嘛，‘气走乾位’‘力贯坤门’，我随便套了个方向，没想到真管用。”
他说着还想摆手，可脑中忽然一晃。
画面闪现——
一间明亮的实验室，墙上投影着复杂的流体力学模型。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操作台前，手指轻点屏幕，调出一组动态轨迹。她回头对他笑：“记住，离位引气，坎位藏势，水流逆旋，万法归宗。这套算法要是做成武器系统，能把导弹群搅成麻花。”
那是萧沉月的脸。
年轻些，眼神更亮，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执拗与热忱。
楚昭心头猛地一抽，笑容僵在脸上。
那一幕太真实，不像幻觉，像被锁住的记忆突然撬开了一条缝。
他下意识低头避开她的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
萧沉月站在原地没动，眉心那道朱砂剑痕忽然发烫。她皱了皱眉，抬手按住额头，脑海中掠过一行模糊代码：【LFS-09 剑阵协议·激活中……错误：权限不足】
痛感一闪而逝。
她盯着楚昭，语气缓了些，却仍带着试探：“你说你是猜的？”
“不然呢？”他耸耸肩，抹了把嘴边的血，“难不成我还偷看过你的修炼笔记？你要信我早有预谋，我现在就跪下自首。”
他说完还真作势要蹲，结果腿一软差点栽倒。
萧沉月伸手扶了一把，指尖触到他手臂时顿了顿。他的体温偏高，脉搏紊乱，明显是透支过度。
“你用了精血。”她收回手，“不止一次。”
“小伤。”楚昭咧嘴，“死不了。”
她没接话，目光扫过地上那颗死寂的心脏。它现在看起来就像块废铁，可她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
“它在等信号。”楚昭靠在柱子上喘了口气，“刚才那三短一长，不是心跳，是通讯节奏。有人在下面给它发指令。”
“谁？”
“不知道。”他摇头，“但肯定和小满有关。她昏过去前最后投射的数据流，频率和这个完全吻合。”
萧沉月眼神微动。她想起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姑娘，机械义眼闪烁红光的样子。
“你还留了后手？”她问。
“没有。”楚昭苦笑，“我能活到现在，全靠每天换个地方签个到，捡点破烂拼凑本事。你说的剑阵，我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那节奏，跟我以前听过的某个实验代号对上了。”
“什么代号？”
“LFS。”他低声念出来，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像是……流体力学系统的缩写。”
萧沉月瞳孔骤缩。
又是这个词。
她曾在梦里反复推演过一套剑法，每次起手都是从“流体扰动”开始。醒来后只记得零碎片段，但从没想过，这四个字会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而且说得如此自然，像呼吸一样顺。
她盯着楚昭，声音轻了几分：“你到底是谁？”
楚昭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笑意淡了些：“你以为呢？一个运气好到爆棚的边关小侯爷？还是说……”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某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动两人衣角。
远处传来隐约脚步声，像是巡逻禁军正在靠近。
楚昭抬手看了看墨玉扳指，裂痕还在，金光已敛。他知道刚才那次外放签到空间，代价不小，短时间内没法再用。
“接下来怎么办？”萧沉月问。
“先把这玩意处理了。”他指了指地上的黑色心脏，“不能让它再连上信号源。另外，皇帝……”他看向角落那尊晶化石像，眼神复杂，“他说地下第三十七层藏着旧纪元坟场。我觉得，咱们得下去看看。”
“你现在的状态，下不去。”
“那你就背我呗。”他笑，“女战神力气大，扛个病号绰绰有余。”
萧沉月瞪他一眼，却没反驳。
她弯腰捡起玉玺残片，入手冰凉，内里仍有微弱能量波动。她将其收进袖中，转身走向大殿出口。
走了两步，又停下。
“刚才那一招。”她背对着他，声音很轻，“如果你真是碰巧喊出来的……下次别试了。那种剑阵，强行引导会反噬神格。”
“记住了。”楚昭应道，撑着柱子慢慢站起来，“下次我闭嘴，让你自己悟。”
她没回头，嘴角却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楚昭望着她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右眼碎发下的皮肤，那里隐隐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试图苏醒。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已沉。
脚步声渐近，两名禁军出现在门口，见到殿内景象顿时僵住。
楚昭咳嗽两声，整理了下衣领，露出标准的纨绔式微笑：“看什么看？陛下突发急症，我和萧将军正在抢救。去叫太医，顺便把这里清场——谁敢乱传消息，斩立决。”
禁军慌忙应诺退下。
他走到萧沉月身边，低声说：“走吧，等更多人来就麻烦了。”
她点头，两人并肩朝门外走去。
经过那道裂缝时，楚昭忽然停了一下。
地下深处，似乎有某种震动，极其微弱，但节奏分明。
滴——滴——滴——哒。
他又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