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光柱还在嗡鸣,星河流转的通道深处隐约有风涌出,带着一股铁锈与焦糖混杂的气息。楚昭扶着小满的手还没放下,她身体一软,几乎全靠他撑着才没倒下。
就在这时,岩壁四周的碎石突然震动起来。
咔、咔咔——
九具残破的人傀从崩塌的岩缝里爬出,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强行咬合。它们胸口镶嵌着灰黑色石板,表面浮现出一行行扭曲的文字,每念一句,石板就亮一分,黑金色的邪光顺着符文渗出,像毒液般滴落在地,烧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小坑。
“《伪善心经》?”楚昭瞳孔一缩,右臂本能地一颤。
邪光扫过他的指尖,皮肤瞬间泛起一层冰晶般的纹路,迅速往上蔓延。他闷哼一声,强行把手臂收回,可那股寒意已经钻进了骨头。
萧沉月一步横移,剑未出鞘,掌心却凝聚起一道细长的数据流,如笔锋般在空中划出半道封印符。她冷声道:“这玩意专克功德。”
话音未落,三具人傀同时诵经,三道邪光交汇成网,直扑传送阵中心。楚昭猛地将小满推开,自己侧身翻滚,右手撑地时,墨玉扳指一闪,意识中蓝光微闪——
【百年功德光环·残】凭空浮现,化作一层薄金护罩罩住两人。
轰!
邪光撞上护罩,金光剧烈波动,裂开几道细纹。楚昭只觉得胸口一滞,喉咙发甜,右手整条胳膊都麻了,晶化已爬到手肘,指尖冻得失去知觉。
“撑不住两轮。”他咬牙低语,额头渗出冷汗。
萧沉月眼神一凛,指尖剑气暴涨,刷刷刷三笔,在虚空中写下三组公式。下一瞬,星辰之力汇聚成链,缠住三具人傀的脖颈,硬生生拽离原位,打断诵经节奏。
“楚昭,闭眼!”她喝了一声。
楚昭立刻闭目。耳边风声炸裂,一道贯穿性的剑气撕开空气,将剩下六具人傀钉死在背后的岩壁上,像被串起的标本,动弹不得。
可那些石板上的文字仍在跳动,低沉的诵经声从头颅中传出,越来越齐,越来越响。
“吾以仁心行杀戮……”
“吾以正道养私欲……”
“吾之所为,皆为苍生……”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脑仁,楚昭感觉体内的龙魂能量开始紊乱,功德光环边缘不断剥落,右臂的晶化纹路继续向上爬,已经逼近肩胛。
他喘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鼻尖,咧嘴一笑:“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啊,独孤绝。”
岩壁上方,一团模糊的光影缓缓凝聚,形如人影,却无五官,只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在表面流转。
“楚昭,”那声音平静得不像活人,“你修的是德,我炼的是伪。你说,谁更接近这世道?”
楚昭冷笑:“你管这叫‘接近’?我看你是快被自己骗瘸了。”
光影不答,反而轻轻一挥手。被钉在墙上的九颗头颅齐齐睁开眼,瞳孔泛着暗红,再次齐声诵经。这一次,声波形成共振,空气中荡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小满突然浑身一震,机械义眼由蓝转红,右臂不受控地抬起,五指张开,直扑传送阵核心。
“不行!”楚昭想冲过去,可右臂完全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靠近。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阵心的刹那,楚昭一把扯下墨玉扳指,用晶化的手指狠狠划破掌心,鲜血滴进扳指内环。
嗡!
一道极淡的金光从扳指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半球形屏障,短暂隔绝了诵经声。
小满猛地跪倒在地,抱头嘶吼:“不……不要控制我……爸爸……救我……”
楚昭喘着粗气,盯着那团神识投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是想让她亲手毁掉传送阵,再让所有人死在这里,然后你就能说——‘看,他们不信仁义,自取灭亡’?”
光影微微晃动:“你不也一样?打着正义旗号,做着逆天改命的事。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有。”楚昭低头看了眼自己晶化的大半条手臂,声音沙哑,“我可以疼,但不能怂。你可以装,但别忘了——你早就不是人了。”
话音落下,他忽然抬头,目光如刀:“小满!现在!”
少女猛然抬头,眼中泪水混着机油滑落。她看了一眼传送阵,又望向远处那具半机械化的残躯——那是她父亲最后的模样。
她站起身,踉跄着冲向父亲所在的位置。
“爸……”她哭着喊,“你听得到吗?我是小满啊!你不记得没关系,但我记得!我记得你给我煮的最后一碗面,糊了……可我还是吃完了!我记得你说‘别怕黑,哥哥会来接你’!你还记得吗!”
她扑到那具残骸前,机械义眼爆发出刺目的激光,精准切开了脖颈处的数据导管。
“我不怕疼!”她嘶吼,“但我怕你永远醒不过来!”
导管断裂的瞬间,九具人傀同时发出尖锐的哀鸣,石板上的文字急速褪色,邪光戛然而止。
小满回头,望着楚昭,嘴角挤出一丝笑:“大哥哥……快走……”
话没说完,整个人瘫倒在地,左眼机械结构彻底损毁,只剩一条焦黑的缝隙。
楚昭心脏一紧,想冲过去,却发现右臂的晶化已蔓延至肩胛,整条手臂冰冷麻木,连抬都抬不起来。
萧沉月收剑回身,脸色有些发白。她刚才那一击耗损不小,此刻呼吸略显急促,但眼神依旧锐利。
“你怎么样?”她问。
“废了半边。”楚昭苦笑,左手撑地,勉强盘膝坐下,“但这玩意儿……有点意思。”
他从怀中取出星核共鸣石,贴在额前,闭目感应。片刻后,眉头一皱。
“邪光不是人傀本身发的,是那石板。”他睁开眼,“材质不对劲,像是从什么封印层里挖出来的老东西,带因果污染。”
萧沉月走近一具人傀残骸,指尖轻点石板,数据流悄然渗入。几秒后,她眸光微闪:“赛博佛寺地底那种纹路,但被人改写了经文顺序,把‘渡人’换成了‘噬心’。”
“难怪能克功德。”楚昭冷笑,“他这是拿佛骨当柴烧,还非得说是积德。”
他低头看着自己晶化的右臂,皮肤下仿佛有细沙流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刺痛。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物理侵蚀,而是某种精神层面的篡改——把“善”扭曲成“伪善”,把“守护”变成“占有”。
这才是最狠的。
“你还能动吗?”萧沉月问。
“左手还能打架。”楚昭活动了下肩膀,疼得龇牙,“腿也没事。就是这右手……怕是要耽误签到了。”
“别贫。”她瞥他一眼,“等出去再想办法剥离。”
楚昭点点头,目光落在昏厥的小满身上。她躺在那里,像一片被风吹折的叶子,可刚才那一扑,那一斩,那一声嘶吼,却比任何强者都重。
他慢慢挪过去,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
“你放心,”他低声说,“这次换我来扛。”
萧沉月站在阵前,剑未归鞘,目光扫视四周。岩浆依旧翻滚,光柱稳定,通道未闭。可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安静。
楚昭试图用左手引导龙魂能量,一点点剥离右臂的邪气。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推动都像在撕皮拉筋。但他没停下,反而越催越狠。
“你干嘛这么拼?”萧沉月回头。
“怕来不及。”他咬牙,“独孤绝不会只来这一波。钱万通也在等,等我们虚弱。”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她:“下一波,可能更脏。”
萧沉月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剑柄。
远处,小满的父亲残骸静静趴在那里,断开的导管微微抽搐了一下,像是最后一丝信号仍未熄灭。
楚昭闭上眼,再次将星核共鸣石贴在额前,借其频率扫描人傀残片。忽然,他察觉到一丝异常波动——微弱,却带着熟悉的韵律。
他猛地睁眼。
“这经文……不是他自己写的。”
“有人替他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