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在那边享受着初掌权力的快感,觉得自己演得天衣无缝,牛逼得不行。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这点道行,在他那位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执掌侯府几十年的便宜老爹眼里,还嫩得很。
侯爷林战,这段时间可没闲着。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威严深重、不怎么管庶务的侯爷,每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品茶,偶尔过问一下军中大事。但实际上,侯府里这暗流涌动,尤其是他那“病弱”儿子和三弟之间的那点龌龊,他一清二楚。
他就像一头蛰伏在丛林深处的老狮王,看似在打盹,实则耳朵竖着,鼻子嗅着,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林澈那边一有点什么动静,几乎立刻就会有人汇报到他这里。
“侯爷,澈少爷今日又在清风轩看账,期间钱管事前去刁难,被澈少爷……呃,给驳斥得哑口无言,狼狈而逃。”
“侯爷,三爷那边似乎有些不安,派人盯了汀兰院几日,未见异常,又撤了。”
“侯爷,内厨房、采买等处,近来往汀兰院走动得勤快了些……”
老爷听着这些汇报,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偶尔,那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里,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他端起手边的茶杯,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脑海里浮现出林澈那张大多数时候都苍白着、带着怯懦和“愚蠢”的脸。
装傻充愣?
侯爷心里冷笑一声。他林战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战场上装死逃命的,朝堂上扮猪吃老虎的,后院里笑里藏刀的……真傻和装傻,或许能骗过一般人,但想瞒过他这双眼睛,没那么容易!
这小子,确实是在装。
他问林墨堂的那些账目问题……看似幼稚无知,像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可细细一品,每一个问题,都他妈精准地戳在账目最经不起推敲、最容易出猫腻的地方!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呢?次次都这么“巧合”?
侯爷甚至觉得,那天在水榭,这小子跑来跟自己诉苦卖惨,说什么“看不明白账本”、“辜负期望”,那副失落自责的样子,演得是挺像,但眼底深处,却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他在试探自己的态度?想借自己的手,去对付他三叔?
想到这种可能,侯爷非但没有动怒,心底反而升起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疑虑。这小子,心机深沉,隐忍狠辣,绝非池中之物。他这般处心积虑,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自保,还是有着更大的图谋?他这身看似孱弱的病骨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那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和经历完全不符的狠厉和洞察力,是从何而来?
但除了疑虑,老侯爷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的是,竟然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期待。
侯府现状如何,他比谁都清楚。表面光鲜,内里却已开始腐朽。三个儿子已经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留下的这个小儿子原本看着是个立不起来的,三弟林墨堂又是个贪婪无度、目光短浅的蠢货!其他几房更是各有算计,难堪大任。他年事已高,还能庇护这侯府几年?若是后继无人,这祖宗基业,恐怕真就要败落了。
如今,这个一直被他忽视、甚至有些嫌弃的病弱儿子,却突然像是蒙尘的明珠,开始显露出内里不凡的光华(哪怕是带着算计和戾气的光华),这让他那颗原本有些沉寂的心,竟然泛起了一丝波澜。
这小子,够狠,够隐忍,也够聪明。虽然手段还略显稚嫩,行事带着点不管不顾的痞气和无赖,但这份心性和胆魄,却比他那个只知道捞钱的三弟,强了不止一筹!
若是好生雕琢……或许……
侯爷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院落,看到那个正在自己小院里“晒太阳”的孙子。
他心中既有对未知的一丝警惕,也有对侯府未来的深沉忧虑,更有那么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对于出现一个合格继承人的……隐秘期盼。
“林澈……”侯爷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深邃难测。
“你最好,别让为父失望。”也最好,别玩得太过火。这侯府的水,深着呢。让老夫看看,你到底能游多远。”
他决定,再观察观察。不插手,不点破,就看着这小子,下一步,还想怎么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