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材厂的风裹着水泥灰,刮在脸上像细沙硌着。林野刚转身就听见 “哐当 ——” 一声巨响,震得他耳膜发疼。
穿夹克的债主王哥正攥着锈迹斑斑的扳手,往切割机的核心齿轮上砸。扳手把上的防滑纹早被磨平,他虎口崩得发红,每砸一下,齿轮就 “吱呀” 惨叫,铁屑飞溅,有片细屑弹到林野手背,烫得他本能地缩手。那台切割机是厂里的 “命根子”—— 苏晴继父去年借了三万块才换的新齿轮,现在齿轮被砸出道裂缝,机油顺着裂缝往下滴,在水泥地上积成小滩,泛着黑亮的光。
“别砸!砸坏了更卖不上价!” 老周从传达室里冲出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胸口还印着模糊的 “建材厂” 三个字,扑过去想拦王哥,却被旁边戴安全帽的李叔推了个趔趄。老周后背撞在生锈的铁门上,“咚” 的一声闷响,额头瞬间红了片,他捂着额头,从传达室窗台上扯下个用透明胶带缠了三层的塑料袋,里面裹着个硬壳账本,边角都磨得起毛了。
“有账!苏老板还有钱没要回来!” 老周的声音带着颤,塑料袋被他攥得变了形,“这是我藏的真账本,没给陈总看过!他给市政施工队供了批建材,对方还欠十五万,有红章欠条!”
陈父从黑色奔驰上下来,皮鞋踩过地上的碎石,发出 “咯吱咯吱” 的响。他手里把玩着卷成筒的收购合同,合同封皮是亮面的,在灰扑扑的厂里格外扎眼。他瞥了眼老周手里的塑料袋,嘴角勾着冷笑,走近时身上的古龙水味盖过了水泥灰:“老周,你藏账本想讹谁?苏老板卷款跑路前,早把那笔账抵给我了,你拿个废账本糊弄谁?”
他身后的女律师快步上前,指甲涂着猩红的指甲油,把印着 “律师事务所” 的文件递到王哥面前:“王老板,陈总已向法院报备,若三天内无人接手,建材厂将进入破产清算程序。届时你们的欠款只能按破产财产比例分配,根据我们的评估,最多能拿回本金的三成。”
王哥攥着扳手的手沁出冷汗,扳手把上的汗渍晕开一片。他转头看林野,眼里满是挣扎:“林老板,你说的应收账款…… 真能拿到?我儿子下个月要交高三学费,还有补习班的钱,我等不起啊!”
林野蹲下身,捡起地上片带着机油的铁屑,指尖冰凉。他想起半小时前夏晚在电话里说的 “过桥资金下周才能到账,银行要走审批流程”,但现在绝不能露怯。他起身时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存的欠条照片 —— 是昨晚老周偷偷给他看时拍的,欠条上的红章清晰,日期是上个月十五号:“王哥,这欠条是真的,我明天一早就去市政找施工队王队长,他是我高中同学的表哥,肯定能把钱要回来。”
“放屁!” 陈父突然上前一步,一脚把林野脚边的铁屑踢飞,“那王队长早被苏老板收买了!你去了也是白跑!” 他说着就去抢老周手里的塑料袋,胶带被扯破的瞬间,账本 “啪” 地掉在地上,纸页散开,最上面一页用铅笔写着 “市政施工队,欠 15 万,2023.10.15”,右下角还夹着张折叠的欠条,红章边缘的印泥没完全干透,蹭在纸页上留下淡红色的印子。
林野眼疾手快,先一步把欠条抽出来展开。风刮得纸页哗啦响,债主们围过来凑着看,李叔用粗糙的手指戳了戳红章,指腹上的老茧蹭得纸页发毛:“这章是真的!我去年给市政修过水管,他们的章就长这样,边角有个小缺口!”
陈父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伸手就要撕欠条:“这是假章!苏晴那丫头在文具店就能刻!”
林野把欠条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账本:“假不假,去市政一问就知道。陈总,你这么急着毁证据,是不是怕大家知道,你跟苏晴继父早就串通好,想用五十万吞了这估值两百万的厂子?”
这话像颗炸雷,王哥瞬间炸了,扳手往地上一摔,水泥地被砸出个小坑:“好啊!你们合起伙坑我们!今天不把欠我的二十万结了,你们谁也别想走!”
债主们跟着起哄,有个穿碎花衬衫的债主冲过去拽陈父的西装领口,西装上的纽扣崩掉一颗,滚到车轮下。陈父慌了,掏出手机按了个快捷键,声音发颤:“喂,张队长吗?快来建材厂!有人聚众闹事还想打人!”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 —— 陈父嘴里的 “张队长” 是辖区派出所的,上次陈星野砸他办公室的电脑,就是这人过来 “和稀泥”,最后只让陈星野赔了五百块。他刚要掏出手机给夏晚发消息,就看见夏晚的白色轿车从路口拐过来,车窗降下,她举着手机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林野!不好了!夏家财务的过桥资金被银行冻结了!说是要核查资金流向,至少延迟三天才能解冻!”
风突然变大,卷起地上的账本纸页,有张纸贴在林野脸上,带着机油的味道。他看着陈父挂了电话后得意的笑,又看了眼围过来的债主 —— 王哥正攥着扳手盯着他,李叔的手按在腰间的工具袋上,显然要是拿不到钱,今天这事没完。林野攥着欠条的手越来越紧,纸页边缘硌得指腹发疼 —— 三天,要是张队长真带警察来,再加上过桥资金断了,这建材厂,怕是真要落到陈父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