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那句“家属”带来的微妙悸动，很快被接踵而至的现实考量冲淡。苏晚卿看着平板电脑上《无声》的剧本，如同捧着一个滚烫又诱人的珍宝。
“张导的戏……机会太难得了。”苏晚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但这个角色……聋哑舞者，需要大量的手语和舞蹈训练，而且拍摄周期恐怕……”
“这不是你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陆凛打断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和务实，“你先看剧本，仔细看。看完告诉我，你想不想演，能不能演。其他的，是之后才需要解决的麻烦。”
他的目光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别被‘冲奖片’、‘张导’这些名头冲昏头。角色不合适，再好的资源也是毒药。”
这话像一盆冷水，让苏晚卿迅速冷静下来。是的，她不能被惊喜砸晕。她需要理性判断。
“我明白。”她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尽快看完剧本，给您……给你答复。”
陆凛似乎对她下意识的“您”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转身就走，留下苏晚卿对着平板电脑心潮澎湃。
这一夜，苏晚卿几乎没怎么合眼。她沉浸在《无声》的剧本里。故事深刻，人物丰满，那个沉默无声却用身体呐喊的舞者形象，深深吸引了她。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也是一个能让她彻底摆脱“花瓶”标签，向实力派转型的绝佳机会。
渴望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但同时，现实的问题也摆在眼前。《迷雾》的拍摄正在关键阶段，陆凛虽然松口说可以协调档期，但以他的工作狂属性，真的能容忍自己的女主角分心去拍另一部戏？更何况，这个角色需要的前期准备非同小可。
这真是一个甜蜜的负担。
第二天到片场，苏晚卿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化妆师一边给她上妆一边笑着说：“晚卿姐，昨晚没睡好？不过气色倒是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呀？”
苏晚卿笑了笑，含糊道：“在看一个新本子，有点投入。”
恰好林薇薇（之前试镜时遇到的流量小花）也在旁边化妆，听到这句话，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状似无意地搭话：“晚卿姐真是资源逆天啊，《迷雾》还没拍完，新本子就递到手软了。不像我们，还得自己一个个去试镜碰运气呢。”语气里的酸味几乎能溢出化妆间。
她的经纪人也在旁边帮腔：“是啊，苏老师现在可是陆导的御用女主角，又是苏家千金，好资源自然是优先考虑啦。”这话听起来像是恭维，实则是在暗指苏晚卿靠关系和身份拿资源。
苏晚卿从镜子里瞥了她们一眼，语气平淡：“角色合适最重要。再好的资源，不合适也是浪费。”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了专业层面，堵住了对方的嘴。
林薇薇撇撇嘴，没再说话，但眼神里的嫉妒却掩藏不住。
上午的拍摄，苏晚卿努力将《无声》带来的兴奋感暂时压下，全身心投入夏楠的世界。然而，那种对全新挑战的渴望，无形中让她今天的表演多了一份以往没有的锐气和张力。
一场与梁哲的对手戏，夏楠需要在极度的恐惧中爆发出惊人的勇气，眼神戏极其复杂。
“cut！”陆凛盯着监视器，罕见地没有立刻喊过也没有开骂，而是摸着下巴看了半晌，才抬头看向苏晚卿，目光里带着探究，“你今天……吃了兴奋剂？”
苏晚卿：“……没有，导演。”
“情绪给得太顶了，收一点。”陆凛指出，“夏楠的勇气是逼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不是昂扬的斗志。重来一条，注意内核。”
“好的导演。”苏晚卿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她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被新剧本影响了。她需要更加专注。
休息时，梁哲端着保温杯走过来，温和地问：“怎么了？感觉你今天心里揣着事儿，表演劲儿有点外放。”
苏晚卿对梁哲很敬重，也没隐瞒，低声道：“梁老师，是有一个新剧本，张导的《无声》，角色很好，有点……难以抉择。”
梁哲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了然：“张导的戏？那可是好机会。剧本我看过，女二号那个角色，非常有挑战性，演好了就是脱胎换骨。”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跟摄影师说话的陆凛，压低声音，“不过，陆导这边……你得处理好。他这个人，对艺术百分百投入，最忌讳演员分心。”
“我知道，”苏晚卿叹了口气，“所以很纠结。”
“但这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梁哲鼓励道，“好的演员就是在不断的挑战中磨砺出来的。如果你有信心能兼顾，不妨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陆凛虽然脾气坏，但在专业上，他比谁都清醒。如果他认为值得，他会做出最合理的安排。”
梁哲的话给了苏晚卿一些信心。
下午，苏晚卿抽空回复了“星辉时代”的周慕总监，约定等《迷雾》拍摄接近尾声时再详细面谈。对于“时尚艺境”的邀约，则让姜颖先去初步对接，敲定大概的时间范围。
她需要先解决眼前最重要的选择题。
收工后，苏晚卿没有立刻回酒店。她鼓足勇气，走向正准备离开的陆凛。
“陆导，有时间吗？想跟您聊聊《无声》剧本的事。”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公事公办。
陆凛脚步一顿，瞥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意外：“车上说。”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行驶在回酒店的路上。车内依旧沉默，但苏晚卿能感觉到陆凛在等她的下文。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剧本我看完了，非常喜欢，也很想挑战这个角色。”
“嗯。”陆凛的反应很平淡，示意她继续。
“但是，”苏晚卿话锋一转，“我仔细想了想，目前阶段，集中精力完成《迷雾》是最重要的。夏楠这个角色也需要我全身心投入。至于《无声》……”她顿了顿，说出自己的决定，“如果张导那边不介意稍晚一些试镜，等我这边戏份差不多结束时，我愿意去尝试。如果因为时间问题错过，那说明缘分未到。”
她说完，微微屏住呼吸，等待陆凛的反应。这其实是以退为进，既表明了自己以《迷雾》为重的态度，也没有完全放弃机会。
陆凛转过头，第一次在今晚正眼看向她。车窗外的流光掠过他深邃的眼眸，看不清情绪。
“还算有点脑子。”他开口，依旧是毒舌的评价，但语气里似乎并没有不满，“没被冲昏头。”
苏晚卿心里稍稍一松。
“张老头那边不急，”陆凛重新看向前方，语气随意却带着一种掌控感，“他那戏还在打磨本子，选角起码还要两个月。到时候《迷雾》的主体拍摄应该差不多了。”
苏晚卿的心猛地一跳！他竟然已经帮她考虑过时间安排了？
“那……”
“至于手语和舞蹈，”陆凛继续道，仿佛在安排一项日常工作，“我会让李泽去找最好的老师，从下周开始，利用没戏的空档和晚上时间，给你安排基础训练。强度会很大，你自己扛住了。”
苏晚卿彻底愣住了。她没想到陆凛不仅没反对，反而已经为她规划好了前期准备！
“为……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出口。这完全不符合他“怕麻烦”的人设。
陆凛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愚蠢的问题：“为什么？因为你是我陆凛的演员。要么不演，要演就得给我拿出最好的状态。丢人的戏，我不拍；丢人的演员，我也不签。”
他的理由依旧那么直接又霸道，完全围绕着“他的电影”、“他的演员”这个核心。
但苏晚卿却从这强硬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别扭的、近乎于“栽培”和“负责”的意味。
他不是在单纯地帮她争取资源，而是在为“他的所有物”进行投资和规划，确保其价值最大化。
这种认知，让苏晚卿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既有被认可的欣慰，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掌控感。
然而，更多的是一种踏实感。他看到了她的潜力，并且愿意为她铺路，虽然方式依旧那么“陆凛”。
“谢谢陆导。”她轻声道，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别高兴太早。”陆凛泼冷水，“训练很苦，到时候别哭鼻子跑来跟我说放弃。还有，《迷雾》的戏要是因为分心掉了链子，我照样骂你。”
“我不会的。”苏晚卿握紧了手心，眼神变得坚定。
车子到达酒店。苏晚卿下车前，陆凛忽然又叫住她。
“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那个什么时尚杂志和经纪公司，你自己掂量着办。别接乱七八糟的代言和活动，掉价。有不懂的，去问李泽或者……你那个咋咋呼呼的闺蜜。”
他说完，不等苏晚卿回应，就升上了车窗。
苏晚卿站在酒店门口，看着远去的车尾灯，心里五味杂陈。
他居然……连这些都知道了？而且还给出了……算是关心的建议？
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得可怕，手段强硬得让人窒息，但偶尔流露出的那么一点点“自己人”的维护，却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涟漪。
回到房间，苏晚卿立刻给姜颖打了电话，分享了陆凛的态度和安排。
姜颖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尖叫：“啊啊啊！我就知道！陆凛这家伙就是嘴硬心软！他这是把你当自己人了啊宝贝！规划得多好！你就安心接受‘陆氏栽培’吧！哈哈哈！”
自己人吗？苏晚卿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
也许吧。
至少，在他们的合约关系里，似乎正在注入一些超出原本约定的、更加复杂也更加紧密的联系。
她的社会关系网，正以陆凛为中心，以一种强势而高效的方式，迅速扩张和巩固。而她，在这张网中，既是受益者，也需要开始学习如何更好地与这个“中心”相处，并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
前方的路似乎更加清晰，也充满了更多的挑战和……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