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竖起耳朵,窜到墙角用爪子扒拉某块地砖,挠出来的全是带着结晶颗粒的灰。
老妈把辣条包装塞进我口袋,起身时踩到块松动的地砖。
下面露出截电线,红蓝双股拧得像麻花。
“那小子,”她弯腰拽电线时,后颈那根白头发晃了晃,“从来不会好好说话。”
电线“啪”地绷直,整面墙往两侧自动分开。
强光涌了进来,我听见老妈很轻地骂了句:“两个不省心的混蛋。”
光照亮了她半边侧脸,睫毛在颧骨上投下的影子湿漉漉的。
强光刺得我眼泪哗啦啦往下掉,老妈一把拽住我后衣领往旁边扯,动作快得跟拎小鸡似的。
我后背撞上墙,听见“滋啦”一声。
墙上那些蓝色黏液沾到衣服上,冒出一缕白烟。
“脱!”
老妈直接上手扒我外套,小七在旁边急得直转圈,尾巴啪啪抽我小腿,还有点小疼。
其实我这件牛仔外套是哥哥的,老妈扯袖子时顿了下,手指头在肘关节补丁那儿摩挲了半秒,那个位置去年我爬树刮破了,她缝的时候骂了我整整三小时。
“妈你看!”
通道尽头停着辆军用吉普,前车灯罩碎了一半,车顶上焊着根紫外线灯管,跟实验室里那根长得一模一样。
老妈率先冲了过去,她拉开车门,驾驶座上掉下来个东西:一包没拆封的辣条,包装上印着“特辣”俩字。
“哈!”
老妈突然笑出声,又马上绷住脸。
她弯腰检查仪表盘,马尾辫梢沾到方向盘上的蓝色黏液,“呲”地焦了一小截。
小七“嗷”地跳上引擎盖,爪子拍着碎掉的车灯罩。
我走过去看到,灯管底座缠着红蓝电线,那个麻花辫似的拧法……
“接着。”
老妈扔过来把老虎钳,她半个身子已经钻到方向盘底下,牛仔裤后口袋露出半截螺丝刀。
这东西不是我家的,天知道她什么时候顺的工具。
车灯“啪”地亮起来,整个通道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墙上的菌丝像被烫到的蜗牛,唰唰往阴影里缩。
紫光照到的地方,地面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个孔里都探出半截菌丝,跟触角似的乱晃。
“新新,紫外线!”
老妈头也不抬地喊。
她用牙咬着电线胶皮,说话含含糊糊的。
“车后座……那个黑包……”
我拽过背包发觉很重。
拉开拉链,里面躺着三根备用紫外线灯管,用哥哥的旧格子衬衫裹着。
最底下还压着本《家用电器维修手册》,扉页上是我小时候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
“左转第三个阀门!”
老妈突然吼了一嗓子。我抬头看见通道分叉口趴着团巨型菌丝,正往我们这边蠕动。
老妈单膝跪在车顶上接线路,螺丝刀在指尖转得飞起。
小七已经成了我妈的头号粉丝,蹲在旁边当活体手电筒,尾巴蓝毛亮得能照出老妈鼻尖的汗珠。
灯管可算接通了,紫光“嗡”地铺满了整个通道。
那团菌丝猛地收缩,露出后面锈迹斑斑的阀门,上面用口红画了个箭头,旁边写着“蒋”字。
我往前跑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
扭头看见吉普车在老妈手底下居然发动起来了,车灯明暗交替闪着,像在打摩斯密码。
“发什么呆!”老妈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她右手还攥着把电线,左手指向我身后,“阀门!三圈半!”
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往哪边转,手碰到轮盘,摸到个凹凸不平的刻痕,这一摸就知道是哥哥小时候总画的星星图案,六个角的很明显。
转完第三圈半时,整个通道“轰隆隆”地震动起来。
阀门后面露出条向上的铁梯,每一级台阶上都粘着辣条包装纸,在紫光下反着油光。
“妈!这……”
忽然一股大力把我撞开,哥哥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牛仔衣烧得只剩半边袖子。
他抢过我手里最亮的那根灯管,胳膊上全是细小的伤口,但没流血,伤口里嵌着蓝色结晶。
“妈,带新新走。”
他说这话时眼睛盯着老妈。
这么多年第一次,我在老妈脸上看到那种表情——像是要哭又要笑,最后变成咬牙切齿的狰狞。
小七惨叫一声,它从车顶跳下来时,右前爪的肉垫沾满了蓝色黏液,跑起来一瘸一拐的。
老妈一把捞起它塞进我怀里,猫毛上立刻沾了她的汗味,混着樟脑丸的气息。
“上去!”老妈推我后背的手在抖,“数到三十没看见阳光就跳下来!”
我抱着猫往上爬,铁梯硌得膝盖生疼。
爬到第五级时听见下面“砰”的巨响,紫光暴涨。
扭头看见哥哥举着灯管冲向菌丝最密的地方,牛仔衣下摆烧了起来,在黑暗里拖出一道火星轨迹。
老妈站在吉普车顶上,手里多了根绑着紫外线灯管的长杆。
她挥舞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举着晾衣杆够我挂在树上的风筝。
“二十五!二十六!”
我紧张地边爬边数,声音抖得不成调。
小七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湿漉漉的鼻子贴在我锁骨上。
数到二十八时,头顶突然漏下一缕灰白的光——是黎明!
最后两级台阶我是摔上去的,手肘蹭破皮也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方形出口。
阳光像温水一样浇在脸上,远处传来直升机“哒哒”的声响。
转身要拉老妈时,看见她半个身子还在梯子下面。
她仰头看我的眼神变得特别软,嘴角扬起来——
“接住!”
她把个东西抛上来,我下意识一抓,是哥哥那只烧焦的牛仔衣袖管,里面裹着半包辣条。
再低头时,梯子下方“轰”地腾起蓝紫色火焰,热浪掀得我往后滚了两圈。
小七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瘸着腿往梯子口跑。
它冲着下面“喵呜喵呜”叫,尾巴上的蓝毛忽明忽暗。
我连滚带爬地过去,看见通道里紫光乱闪,菌丝像退潮似的往黑暗处缩。
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攥着那截袖管,布料已经被老妈攥得发热。
阳光照在辣条包装上,“特辣”两个字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