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砰——”一声刺耳的枪声骤然炸响,像道惊雷劈在喧闹的大厅里。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空气,尚未消散的丝竹声、笑语声瞬间被掐断。大厅里的水晶灯“蓦”地熄灭,只剩应急灯昏黄的光在晃动,杯盘落地的脆响、桌椅掀翻的闷响、人们的惊呼声混在一起,整间饭店瞬间乱成了沸腾的一锅粥。
谢兰?还僵在原地,身体却先一步被一股力量拽走——是张境途,他将她死死护在一张圆桌的角落,宽大的桌布挡住了外面的混乱。就在这短暂的安稳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而来,方才那声惨叫还在耳边盘旋,谢兰?的心猛地一揪:这场景,分明是她昨夜梦里见过的!满地的血,模糊的脸……莫不是先如出事了?
“先如!陈先如!你在哪!”她挣扎着要往外冲,声音里满是慌乱,可四周全是拥挤的人影,她的呼喊很快被淹没在更大的混乱里。
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时,不远处突然传来陈先如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镇定:“快来保护大佐!”
谢兰?悬着的心骤然落地,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他没事,只要他没事就好。
可这松快只持续了一瞬,一股悲苦便从心底涌上来,她看着眼前混乱的人影,看着张境途紧蹙的眉头,她的嘴角牵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随之,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昏黄光影也开始旋转。
“陈夫人!”
她的意识像沉入了冰冷的水里,一点点往下坠,最后只剩张境途那声急切的呼喊,还在耳边回荡。
她醒来时,正躺在一间豪华房间里。陈先如仰靠在对面的欧式沙发上,微闭着眼,双眉拧成一道深沟。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她撑着掌心坐起时,指尖还在发颤——床单的丝绒蹭过手背,软得像刚才混乱里没抓住的衣角,头沉得像灌了铅,每晃一下都带着钝痛。
他微微睁眼,眼尾扫过她苍白的脸,头却仍抵着沙发靠背没动,神情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声音从鼻腔里闷闷挤出来,断得像被掐住的线:“酒店。吓到了。”
谢兰?蹙紧眉,指节无意识抠着被子边缘,努力打捞昏迷前的碎片——枪声的尖啸、血腥味的黏腻、还有自己喊“先如”时被吞掉的尾音。她的目光下意识扫过他的胳膊、领口,见没有半点血迹,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下去,连声音都软了些:“我睡了多久?”
他没动,还是那个姿势、那个神态,语气冷得像冰:“鬼知道多久!”说着,他从沙发站起,走到另一张沙发前,把搭在上面的外套扔给谢兰?,毫无疼惜之意,“没事就走吧!”
谢兰?努力打起精神,穿上衣服,跟着他走出房间,沿铺着猩红地毯的楼梯走下。
大厅内残败一片:杯盘碎片散落,桌椅倾倒,酒水泼洒满地,先前的灯红酒绿、金碧辉煌荡然无存。厅里除了打扫的服务人员,只剩手持刀枪、冷光晃眼的日本兵,不见小西赘和的身影。
陈先如和谢兰?坐上早已在门外等候的车。车子缓缓开动,车内气氛沉闷得像笼罩着一层浓云。两人都坐在后排,一个目视前方、神情阴郁,一个望着车外、思绪纷乱。
谢兰?回想枪响前后的种种,心中满是猜测:这一切定与张境途有关,他们做了什么?事后去了哪里?白玉婷、开枪的人又是什么情况?是想杀小西赘和,还是另有所指?种种疑问盘旋在心头,唯一能给她答案的只有陈先如——可看他这模样,绝不是想和平的主。她清楚,一场比硝烟更可怕的“无烟战争”,很快就要爆发。
果然,他沉不住气了。
“我看你今日很开心,与那个张公子倒像久别故友。”他唇角带着酸意。谢兰?没理睬,她已厌倦争吵,能避开就尽量避开。
“为何不说话?是没听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你与他卿卿我我,哪像初次相逢?他喊你名字那样真切,看你眼神那样深沉。”
“有话回去说吧。”谢兰?极力维持平静,不想让旺儿听到他们的争执。
“回去说?你想让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丑闻?”陈先如像被踩了尾巴的狗,怒火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焦糊的戾气。
她身子微微颤抖,手指冰凉,胸口剧烈起伏,却仍强忍着怒气,脸色白得吓人:“我没做错什么,不必兴师问罪。与他跳舞,皆是情不得已。”
“情不得已?”他发出嘲讽的笑。
“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吗?是被你所逼!”谢兰?依旧望着车外。
“我并未应允你与他跳舞!”
“你有选择的余地吗?你敢违抗日本人的命令吗?若是敢,我们此刻就不会在这里争吵了。”
“你只是与他跳舞,不是抛眉弄眼!”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谢兰?蓦地转头,眸子瞪得又圆又大,愤怒与屈辱让她声音发颤:“陈先如,你是不是嫌自己不够龌龊,非要往我身上栽赃,好加重你身上的污名?什么抛眉弄眼、卿卿我我,请注意你的言辞!”
她悲愤的眸子里积满幽怨,深不见底:“明明是你的错,反而倒打一耙!你为了自己,不惜让妻子替你蒙羞!最关键的时候你在哪?从你嘴里喊出的是谁的名字?我看得清楚,为了日本人,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以为我是被吓晕的?陈先如,是你让我痛心!”她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泪水从她幽怨的眸中汩汩涌出,像喷涌的泉水,洒了满车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