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从箱里取出个金黄锦盒,打开送到老太太面前。念姝上前接过,刚要递过去,陈先如就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他早已没了医院里的痛悔憔悴,乌发梳得油亮整齐,全黑衬衫配深蓝色条纹领带,瞧着神采奕奕。他从念姝手里接了念珠,转递给老太太,语气里带着几分卖弄:“我虽不懂佛门物件,却听故人提过,这莲花菩提是菩提里的上上品,产自印度,被称作‘活化石’,向来只在高僧手里珍藏,寻常人难得一见。”
老太太听这话,眼睛才真正亮了,眉梢也扬了起来。她细细端详着念珠,又转向念姝:“念姝,你可认得这佛珠?”
念姝上前凑近看了看,轻声回道:“若没认错,这该是滴血莲花,和普通莲花菩提子不同。滴血莲花极为稀有,盘玩越久颜色越红,顶端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故而得名;老太太手里这串色泽鲜艳、珠体圆润,定是被精心盘玩过的——据说盘玩到位的滴血莲花,价值更是不菲。”
念姝的话让陈万富终于正眼瞧她,不由得眼前一亮:没料到这小院里竟藏着这样的姑娘,气质干净得像沾不上半点尘埃,唇红齿皓、肤质透白,眉心一颗黑痣更添了几分灵气,一身素衣洗尽俗尘,尤其眼神里的静气,绝不是寻常院里养出来的。他拍掌赞叹:“这位姑娘真是不简单,说得一点没错!这正是滴血莲花,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未等念姝开口,老太太先夸道:“她叫念姝,自小由我带大,锦心绣肠、聪明伶俐,对我体贴入微,我一刻也离不得她,跟亲闺女没两样。”
陈万富“嘿嘿”笑了笑,目光又黏在念姝身上:“姑娘的名字,是‘念念不忘’的念,‘容颜美好’的姝吧?”
念姝垂眸屈膝:“亲家老爷过奖了!念姝不敢当!”
“这名字好,与众不同!”
“亲家公说得极是,这名字啊,还真有一番来历。”老太太说着,抬眼望了望念姝,眼神软得像浸了温水,“这丫头命苦,长这么大,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捡到她头天夜里,我还做了个梦,梦见捡了串极漂亮的佛珠,颗颗莹润得能照见人。第二天去寺庙上香,刚到寺门外,就听见她哭,抱起来一看,小小的一团裹在破布衫里,可怜得很。”
她顿了顿,指尖摩挲着念珠,语气里添了几分虔诚:“我想,这梦定是佛菩萨的指引,原想给她起名‘念珠’,可转念一想,念珠是佛门圣物,做人名终究不敬。思来想去,才定了‘念姝’,音近念珠,也盼着她能像念珠一样,有圆满无碍的智慧,一辈子平安、慈悲、善良,陪着我这老婆子度过后半生。”
听了这番话,陈万富对念姝更是另眼相看,连连点头:“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就是佛菩萨给您的点化!老太太可谓是有福之人啊,有这么个来历不凡、体贴入微又清新脱俗的姑娘在身边,真是羡煞旁人啊!”
“是呀,这念姝啊就是聪慧,任意一部佛经她看一遍就懂,还能跟我讲出几分道理来。”老太太越说越欣慰,拉过念姝的手拍了拍,“我时常感恩,上天待我不薄,送这么个好闺女陪着我,若无她,这后院的日子我一天都熬不下去!”
“老太太有福,老太太有福!”陈万富口中赞着,眼睛却一刻都未曾离开过念姝。
这副憨态虽有金边眼镜遮着,却被一旁的陈一曼瞧得明明白白。她忽然重重咳了几声,不仅拉回了陈万富的注意力,也让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她身上。
老太太立刻紧张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一曼,你是不是病了?”
陈一曼顺着话头垂眸,故意露出几分无精打采,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有点不舒服,许是吹了风。”
“难怪你坐那儿一声不吭,莫不是染了风寒!”老太太急了,转头对陈先如喊,“先如,快找张大夫来!”
“娘,不碍事,不用找大夫。”陈一曼忙阻止——她怕大夫诊不出病来露了端倪,眼神还悄悄扫了陈万富一眼,示意他别拆穿。
“这怎么行?马虎不得!”老太太又喊,“平儿呢?快唤她来!”说着又转向念姝,语气急促,“念姝,你去厨房,让他们赶紧熬碗姜汤来。”
念姝应声退了出去。老太太心里其实打着算盘:谢兰?已经流产,陈一曼若是有闪失,陈家后代就没了指望,她绝不能冒这个险。
屋里一时有些慌乱,唯有陈万富稳坐不动。他看着陈一曼装病的模样,镜片后的细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倒要看看,自己的宝贝闺女怎么把这些人哄得团团转
陈先如刚吩咐完旺儿去找大夫,还没转过身,就被老太太催着:“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扶一曼回房歇息!”又转头对陈万富道,“亲家公,您也先去歇着吧,一路鞍马劳顿。晚上让先如陪您多喝几盅,尝尝咱们东北的地道菜——我是吃斋念佛的人,不沾酒肉,就不奉陪了,免得扫了您的兴。我得赶紧回去烧炷香,保佑一曼和孩子平安。”
说完,她又拽着陈先如的胳膊叮嘱:“张大夫来了,务必让他仔细诊脉,有任何情况立刻跟我说!”交代完,才扶着一旁的平儿,匆匆往后院去了。
就这样,陈一曼的这一声咳嗽惊动了众人。不到半根香的功夫,张大夫就被请了来,他仔细为陈一曼诊了脉,未发现异常,只嘱咐多喝些开水就离开了。老太太得知陈一曼平安无事便放下心来。
陈万富的初来乍到,险些因念姝失了态,陈一曼一个小花招就轻巧遮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