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白炽灯在深夜里泛着冷光,宴晚的指尖沿着设计本边缘的消毒水痕迹慢慢游走。
母亲病床上的草稿纸还带着医院特有的药味,梧桐叶的脉络被她用铅笔反复描摹过,叶尖那团晕开的墨迹,是她当年握着发抖的手,在母亲透析时偷偷抹掉的眼泪。
“妈,我终于可以为你正名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三年来少有的轻快。
抽屉被拉开时发出轻响,一沓压得平整的文件从最底层翻出——那是她用三年时间收集的设计手稿原稿、布料采购单、打样车间的监控截图,每一页边角都泛着旧黄,却被塑封得整整齐齐。
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车鸣,宴晚抬头,正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梧桐树下。
驾驶座的人推开车门,公文包撞在车门上发出闷响,是李航。
这位跟了她半年的版权律师此刻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锁骨处,却举着个银色U盘冲她挥手:“宴小姐!法院临时禁令批下来了!”
工作室的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李航的皮鞋在木地板上敲出急鼓点。
他把公文包“啪”地拍在桌上,抽出一叠盖着红章的文件:“秦可可和季明远旗下的‘星耀’品牌,从现在起必须停止生产侵权的《归墟》系列。我们申请了证据保全,他们仓库里的成衣已经被查封。”他的指尖重重戳在文件末尾的日期上,“所有时间线都对得上,你三年前在医院画的第一版草图,比秦可可所谓的‘原创’早了整整七个月。”
宴晚的手指抚过那些红章,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三年前她被沈时烬按在落地窗前羞辱“不过是抄袭昭昭的赝品”时,攥着的正是这叠被揉皱的草图;去年冬天她在老城区筒子楼的煤炉边改设计稿,火苗舔着草稿边缘,她哭着又画了一遍梧桐叶——原来所有的隐忍都不是白费的。
“你准备好了吗?”李航突然放轻声音。
他见过宴晚在法庭上被对方律师指着鼻子骂“蹭死人热度”时的冷静,见过她在发布会被泼咖啡时用丝巾擦脸的从容,却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类似期待的光。
“嗯。”宴晚把所有资料收进黑色公文箱,锁扣“咔嗒”一声,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她转身时,窗台上的绿萝叶尖扫过她手背,痒得她想起妹妹。
那天妹妹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说“晚照”的名字,说要做她的光——现在,该她替妹妹把真相照亮了。
发布会现场的后台此时乱成一团。
秦可可把手机摔在化妆镜上,屏幕裂成蛛网,她却像没知觉似的继续戳着删除键。
微信对话框里,和季明远的聊天记录正一条接一条消失,可她的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点错了聊天框,把和造型师的对话也删了。
“不能让她赢……不能让她赢!”她对着镜子喃喃,眼尾的假睫毛掉了一半,露出底下青黑的眼圈。
昨天季明远还拍着她肩膀说“有我在,宴晚翻不了天”,可今天她打了二十七个电话,手机里只有机械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化妆台抽屉被她拽得掉了下来,里面滚出个U盘——那是季明远半个月前给她的“保险”,说是能证明宴晚抄袭。
秦可可盯着U盘,突然笑出声,又猛地把它砸在地上。
塑料壳裂开的瞬间,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季明远给她的,从来都是能把她推进深渊的石头,哪是什么保险。
“秦小姐,该上台了。”工作人员敲了敲门,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
秦可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抓起桌上的散粉往脸上扑,粉扑砸在鼻梁上,白得像具纸人。
她知道,等下宴晚要展示的不只是设计稿,还有韩氏仓库的原始监控——那里面清楚拍着她如何把宴晚的设计图塞进自己的手稿里。
而此刻的沈时烬正站在盛霆顶楼的落地窗前,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淌,模糊了他盯着手机的视线。
屏幕上是宴晚工作室的定位,半小时前她的车停在了那里。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平安符还在,符纸上的“平安”二字被他摸得发毛。
“总裁,有您的快递。”助理敲了敲门,捧着个牛皮纸信封走进来。
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地址,只写着“沈时烬亲启”。
沈时烬捏了捏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的厚度。
他刚要拆开,手机突然震动——是发布会现场的直播链接自动弹出,画面里,宴晚抱着黑色公文箱走上台,灯光打在她脸上,比他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雨水还在敲着窗户,沈时烬的手指悬在快递封口处,最终还是先点开了直播。
画面里,宴晚翻开公文箱,第一张设计稿摊开时,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
他把她的设计稿撕成碎片,她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说“这是我妈在病床上画的”——原来那时她捧在手心的,从来不是什么替身的讨好,而是比他的偏执更珍贵的东西。
牛皮纸信封静静躺在桌上,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像某种即将揭晓的答案。
沈时烬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下了直播暂停键。
雨水在玻璃上划出的水痕正好遮住宴晚的眉眼,他伸手去抹,指腹却碰在冰凉的玻璃上,像碰碎了什么。
牛皮纸信封的封口胶已经泛旧,他扯的时候发出刺啦一声响。
照片哗啦啦撒在檀木桌上——第一张是医院走廊的监控截图,穿病号服的女孩背对着镜头,却有半张脸侧过来,和宴晚如出一辙的轮廓;第二张是手写的信纸,墨迹晕染着水痕,最末一行字像被眼泪泡过:“我不是恨你,我只是太累了。”
他的呼吸突然卡住。
那是宴昭的字迹,他认得出,三年前她坠楼前留给他的只有半封没写完的短信,此刻这张遗书复印件上,“太累了”三个字像钉子般扎进他眼底。
“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真相?”他的喉结滚动,指节捏得发白,遗书边角在掌心压出红印。
三年前他在宴昭出事现场捡到的碎纸片,原来只是她撕毁遗书时漏掉的半页;而宴晚每次被他骂“赝品”时泛红的眼尾,此刻突然和照片里宴昭病弱的背影重叠——原来他错把真正的光,当成了影子。
手机突然震动,直播自动恢复播放。
他几乎是踉跄着抓起手机,屏幕里宴晚已经站在发布会中央,黑色公文箱在聚光灯下泛着冷光。
“各位媒体朋友,”她的声音比任何一次时装周发言都稳,“今天我要澄清的,不是抄袭案,而是一场蓄谋三年的陷害。”
台下记者席炸开一片快门声。
秦可可缩在最后排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见宴晚抬手点击遥控器,大屏幕突然亮起——是三年前市立医院肾内科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穿着病号服的女人靠在床头,苍白的手握着铅笔在素描本上勾画,旁边站着个穿薄毛衣的姑娘,正踮脚给吊瓶换袋,发梢扫过母亲手背时,老人笑出了皱纹。
镜头拉近,素描本上的图案渐渐清晰:梧桐叶脉络间流淌着光,叶尖坠着颗水珠,和宴晚最新发布的《归墟》系列主视觉如出一辙。
“这是2020年11月15日,我母亲第三次透析时的监控录像。”宴晚的指尖抚过屏幕上的时间戳,“而所谓‘原创者’秦可可女士的设计手稿登记时间,是2021年6月23日。”
台下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秦可可的高跟鞋跟卡在地毯缝里,她想站起来逃,却被前排记者的摄像机架挡住去路。
她看见宴晚转身看向自己,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秦小姐,需要我播放韩氏仓库的监控吗?
画面里你把我的设计图塞进自己手稿袋的样子,比电视剧还精彩。“
“不!”秦可可尖叫着去捂耳朵,发簪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她的妆彻底花了,眼线顺着眼泪淌成两条黑河:“是季明远!
是他让我......“
“秦女士,”主持人举着话筒上前半步,“您是要指证季明远先生参与陷害吗?”
秦可可的嘴张了张,突然瞥见直播间弹幕里刷起的“垃圾”“滚出时尚圈”,又猛地闭上。
她抓起手包砸向最近的摄像机,却被安保人员按住胳膊,指甲在台布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接下来,我要请一位特别嘉宾。”宴晚按下另一个遥控器,大屏幕切换成国际长途视频。
金发蓝眼的艾琳娜出现在画面里,这位巴黎高定时装周的评委正坐在工作室,背后是未完成的《归墟》系列改良款。
“宴小姐,”艾琳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我必须向你,向全球时尚圈道歉。”她举起手机,屏幕里是季明远的邮件截图,“三个月前,有人用伪造的设计手稿和’宴晚抄袭已故设计师‘的谣言误导我。
现在我看到完整的创作证据,才明白自己成了帮凶。“
直播间瞬间被“艾琳娜道歉”“季明远实锤”的弹幕淹没。
沈时烬的手机在掌心烫得发疼,他盯着艾琳娜身后挂着的《归墟》样衣,突然想起宴晚上次给他看设计稿时,他冷笑说“昭昭要是活着,早把你这些东拼西凑的玩意儿撕了”——原来那时她眼底的水光,不是讨好,是心疼。
“我以个人名义承诺,”艾琳娜举起右手,“今后巴黎高定周只设‘宴晚专属秀场’,任何使用《归墟》元素的品牌,必须经过宴小姐授权。”
发布会现场爆发出掌声,比任何一场时装秀的谢幕都热烈。
宴晚望着屏幕里的艾琳娜,突然想起三年前她被时尚杂志骂“蹭死人热度”时,是母亲攥着她的手说:“晚晚,你的设计是有根的,根在妈妈的病床上,在昭昭的眼睛里。”现在,这根终于穿透了所有谎言,在阳光下长出了新枝。
秦可可被安保架出会场时,撞翻了签到处的香槟塔。
水晶杯碎裂的声音里,宴晚看见镜头扫过观众席最后一排——那里坐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领口,却动也不动,像尊被雷劈碎的雕塑。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沈时烬。
而此刻的盛霆集团顶楼,沈时烬的手机屏幕还亮着直播画面。
他低头看向桌上的遗书复印件,宴昭的字迹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黄,像极了宴晚每次改设计稿时,台灯在她发顶晕开的光。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
他抓起车钥匙冲向电梯,遗书被他揉成一团塞进西装内袋,却在进电梯前顿住脚步——手机弹出新消息,是助理发来的:“法院通知,明日上午九点公开宣判抄袭案。”
电梯门缓缓闭合,沈时烬望着镜面里自己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宴晚昨天在工作室说的那句话:“有些错,道歉是没用的。”
而明天,法院会给出怎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