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忠愣了一下。这一百文和九十九文,真没什么区别。别看是如此大宗的交易,对他来说,根本不差这一点钱。只是他想知道——为什么?
他已经为了满足秦川的“恶趣味”,特意喊出了与话本中一样的价格——一百文。可眼前这位,为什么偏要再压一文?
“郑掌柜,这一文钱,能给个说法吗?”杨怀忠忍不住问。
郑观音缓缓站起身来,神情自若:“因为我既不是侧室,更不是小妾,我是曾经的东宫太子妃。一百文,不配我的身份。我必须比她压得更低。”
杨怀忠彻底无语,心里暗暗感叹:女人果然邪门。竟然要和话本里的虚构女子争一口气,简直不可理喻。这让秦川精心布下的大局,那原本完美的“百文结局”,硬生生留下了一个污点。
但不管怎么说,这桩交易必须进行。杨怀忠欠的是女子商会的钱,而背后的人是长乐公主——她的钱,绝对不能欠。
经过整整一个下午的清点,交易终于完成。杨怀忠勉强凑齐了欠下的本金,而利息部分,则以几处长安的产业抵扣,这才算彻底了结女子商会的债务。
忙完一切回到家中,杨怀忠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此次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损失绝对不小。然而,这却不是他最在意的。
真正令他心惊的,是秦川。
他其实是被秦川吓住了,不说秦川用了什么惊天手段,有那么大的产能,就是通过控制价格,收割整个关中布商的操作,也是惊人的,整个过程环环相扣,合情合理,布局缜密。就算有人看出端倪,也根本无力挣脱。
杨怀忠静下心来,开始复盘这一个月来与秦家庄交锋的点点滴滴。
……
此刻的郑观音,可没有杨怀忠那般清闲。如今整个关中的布匹都掌握在秦家庄手中,正是重新制定布市规则的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她当即发布了关中布匹的新价格:麻布定价二百三十文,绸缎一贯,锦缎两贯,而“万民布”则直接定为五贯一匹。
布价瞬间上涨,却并未引起百姓骚动。这样的涨幅,在他们看来不过象征性而已——毕竟新价还不到旧价的一半。这算什么涨价?不但没人闹,反而人人感恩戴德。
因为这就是秦川的口碑。长安人都知道,这位秦公子虽然平日离经叛道,但绝不会坑百姓。如今定下的布价,很可能就是他替百姓争来的实惠。于是这场价格调整,几乎是悄无声息、顺理成章地完成了。
皇宫之中,李世民看着“万民布”的新价格,心情极为复杂。他沉默良久,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个价格才真正配得上“万民布”的品质,可见秦川为了关中的定价权,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越想越觉得讽刺。秦川折腾这一切,只为压低布价,让百姓买得起便宜布。而他自己这个皇帝,整日口口声声一心为民,可真要说为百姓做了什么,似乎寥寥无几。即便做了,也多是出于自身考量,与秦川的作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李世民再一盘算,心里更是糟心。秦川折腾这一番,除了百姓获益,谁都没捞到好处。秦川自己不必说,如此高质量的“万民布”被贱卖,损失一定不小;而其他人,也都为秦川的善举买了单。
要知道,如今大唐钱帛并行,布帛同样能当钱花。秦川把布价压得这么低,许多人的财富跟着缩水,损失惨重。李世民自己也没能幸免,想到内库里那一堆布绢,心口便开始滴血。
“观音婢,你说秦川这是不是报复,怎么没完没了?”李世民愤愤道。
长孙皇后盘算片刻,摇摇头。自从冬雪入宫,李世民就没安生日子:先是官员上表进谏,后有太子问责,再后来被秦川带出城外,用那些不知名的武器吓唬了一通,如今又要付出真金白银的代价。
可若说秦川是故意针对李世民,她却不信。
冬雪身份不明,官员和太子追问,那是必然;至于出城“吓唬”,更像是合作前的示意,李世民当时自己都兴奋不已;如今的损失,不过是秦川整体行动的连锁反应,且损失的又不是他们一家。
“陛下,您想多了。秦川害谁,也不会害您。”长孙皇后安慰道。
李世民摇摇头:“没看出来,他就给我添堵!”
话音一转,他忽然神情郑重,目光紧盯长孙皇后。
“观音婢,答应朕,永远不要离开朕身边。”
这话让长孙皇后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反应过来,脸色一沉。
“陛下,您说的是什么话?”
李世民见左右无人,苦着脸叹道:“观音婢,朕不是不信你,是那秦川小子不安好心。本来他就对你意图不轨,如今我们又把他的人抢到宫里,谁知道他会不会打起歪主意,把朕的人也抢走?你可千万别被他花言巧语给哄了。”
长孙皇后差点没气笑。堂堂天子,竟能说出这种话!怪不得说,男人至死是少年——这也未免太离谱。她和李世民夫妻多年,举案齐眉,共度风雨,更何况她还是一国之母,这种念头简直荒唐。虽知是玩笑,她心里还是极不痛快。
“李二,不要开这种玩笑。”长孙皇后冷声道。
李世民见她真生气了,忙上前赔笑:“观音婢,别生气,就是个玩笑!是朕被秦川那小子气糊涂了。”
长孙皇后翻了个白眼:“如今可不是闹这种情绪的时候。秦川的举动,让那么多人损失惨重,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世民也翻了个白眼:“瞎操心!如今谁要动秦川,都得掂量清楚。这一次,他已经很克制了。要不然,杨怀忠运进关中的那些钱,早就落到他口袋里去了。真要惹毛了秦川,他能干出什么,可就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