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能请上仙附体?”庞赛花望着帘外的老道,眼中既有希冀,又藏着几分警惕。
寇准点头:“正是,娘娘。”
“那你能治好我的病?”
“自然可以。”
“那就开始吧。”庞赛花急道。
寇准一摆手:“娘娘无需多言。贫道这就请上仙附体,一会您只管与上仙说便是。上仙所言所问,贫道事后一概不知。”
“那怎么知道上仙已附体?”
“贫道磕头请仙时,若是身子一晃,便是上仙到了。”
庞赛花点头:“我知道了。没别的要说的了。”
寇准不再多言,重新点燃三炷香,对着珍珠帘跪下,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些“恭请上仙降临,为娘娘除灾治病”之类的祷词。
隔壁偏殿里,皇上握着纸笔,屏息凝神。先前听老道与赛花周旋,他还颇有不满,此刻却也攥紧了拳头,盼着真有上仙能治好爱妃的病。
忽的,寇准身子猛地一晃,鼻孔里发出一声粗重的“哼”,随即直挺挺跪着,再无动静。
庞赛花的心“扑通”跳起来——上仙这是附体了?
果然,一个粗声粗气的嗓音响起,与先前老道的沙哑截然不同:“不知娘娘请小仙来,有何吩咐?”
“大仙!”庞赛花激动得声音发颤,身上的疼痛仿佛都轻了几分,“今日请您来,是求您给我治病的!若是能治好,我定重修天清庙,给您再造金身!”她正要细说病症,却被“上仙”打断。
“娘娘无需多言,听小仙说便是。”那粗声继续道,“您这病,不是风寒,是心病。”
“心病?”
“是啊。”上仙的声音带着几分洞悉,“您是不是总觉得呼吸不顺,动一动就疼,浑身骨头节像被拆开一般?”
“对对对!大仙说的太对了!”庞赛花又惊又喜,若不是浑身疼得动不了,几乎要从床上蹦起来。
“心病还需心药医。”上仙道,“今日小仙来,便是为您除根的。您看这三炷香——”他指了指案上燃着的香,“香燃尽,小仙便要走了。您若想治病,就得把这些年藏在心底的过错,说出来写在黄纸上,让小仙烧了,病根才能除。”
庞赛花犹豫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能说吗?可身上的疼实在难忍,她咬咬牙:“我……我无法起身,劳烦大仙代笔。”
“无妨。”上仙应着,拿起朱砂笔。
起初,庞赛花只说些无关痛痒的琐事:打骂宫娥、苛待太监、暗中排挤其他妃嫔……寇准耐着性子一一记下,眼看那三炷香已燃了大半,火星离香根只剩寸许。
“娘娘说完了?”寇准把笔一丢,声音陡然转冷,“说完小仙便烧了。若是还有病根藏着不说,日后再犯病,可别怪小仙没提醒。”他作势就要把黄纸往烛台送。
“别!别走!”庞赛花急了,心中的秘密如鲠在喉,不说出来,这病怕是真好不了。她咬着牙,终是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我……我还有事要说……”
接下来的话,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从入宫说起:当年皇上选秀,百姓避之不及,父亲庞文为攀附皇权,强行将她送入宫中,封为西宫娘娘。起初日子还算安稳,直到庞文露出反心。
“……庞兴和小翠把他私通西凉的书信送到双王府后,他喝醉了来找我,求我帮忙遮掩。”庞赛花的声音抖得厉害,“他让我谎称去寺庙还愿,求皇上派双王护送……双王刚回府,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被皇上点了将。”
她顿了顿,哭声更咽:“到了寺庙外,我故意装作脚下不稳要摔倒,双王怕我出丑,伸手要扶……我趁他不注意,一头扎进他怀里,再假装挣脱,摘了凤冠,撕破裙子,在脸上挠出几道血痕,哭喊着说他轻薄我……那些随从只看到我从他怀里出来,谁也不知道是我故意的……”
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双王一家三百多口啊……就这么没了……这些年我住着宫殿,穿绫罗绸缎,可一闭眼就看见双王朝我扑来,一睁眼就见三百多口冤魂抓我……呼延庆带着六十万大军围城的消息传来,我这病就再也扛不住了……”
这番话,字字泣血,不仅让帘外的“上仙”沉默,更让隔壁的皇上浑身冰凉——手中的纸笔“啪”地掉在地上,他眼前阵阵发黑,原来自己宠信的爱妃,竟是害死忠良的元凶之一!
庞赛花哭了许久,才抽噎着说完剩下的琐事,无非是些苛待下人的旧事。寇准默默记下,将黄纸叠好,走向烛台。
帘内的庞赛花虽浑身剧痛,却强撑着坐起身,要亲眼看着黄纸被烧掉才安心。她看着“上仙”将黄纸凑到烛火上,火苗舔舐着纸角,很快将整张纸吞噬,化为灰烬。
直到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她才如释重负般倒回床上,浑身脱力,意识渐渐模糊。
寇准待黄纸焚尽,身子又是一晃,恢复了先前的沙哑嗓音,对着帘子拱了拱手:“贫道告辞。”
说罢,他转身走出内殿,与门口的包公、太后对视一眼,三人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偏殿里,皇上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包公走进来,低声道:“皇上,该审庞文了。”
皇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二十年前的冤案,终于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揭开了全貌。
西宫内,庞赛花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她以为烧掉了过错,病便能好,却不知真正的审判,才刚刚开始。长安城的风,穿过窗棂,带着彻骨的寒意,仿佛在为那些冤死的魂灵,奏响迟来的悲歌。
第272章 帝心犹疑藏罪证 真相大白难遮掩
皇上握着那张记满庞赛花供词的黄纸,指尖微微发颤。他仍有些不敢置信,更不愿相信——一旦将这些公之于众,便等于承认自己二十年前错杀了双王一家,承认自己被奸佞蒙骗了这么多年。
“不……不能就这么传出去……”皇上喃喃自语,将黄纸仔细叠好,塞进袖口,仿佛这样就能将这惊天秘密藏起来。他需要时间,需要想个“周全”的法子,既能平息呼延庆的怒火,又能保全自己的颜面,甚至……还能护着庞文父女。
他走出偏殿,正见包公带着“老道”往外走,太后跟在一旁。皇上抬头望去,那老道的背影虽穿着道袍,却莫名眼熟——那佝偻的姿态,那走路的步伐,像极了一个人。
“皇兄!”皇上忍不住喊道。
包公与太后闻声停下脚步。皇上的目光落在寇准背影上,迟疑着开口:“这位大师……朕是不是在哪见过?”
寇准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他缓缓转过身,摘下头上的道冠,露出本来面目,对着皇上躬身行礼,声音恢复如常:“臣,寇准,参见陛下。”
“果真是你!”皇上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你……你们竟合起伙来骗朕!”
“臣不敢欺瞒。”寇准直视着他,“方才西宫娘娘所言,陛下都已听见。庞文构陷忠良、私通外敌,西宫娘娘从旁协助,桩桩件件皆是实情。下一步该如何处置,陛下心中应当有数。”
说罢,他不再多言,与包公、太后一同转身离去。
皇上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老道是寇准,那西宫娘娘的供词便是真的,庞文的罪证也绝非虚言……一切都瞒不住了!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口中反复念叨:“完了……全完了……”
可即便到了此刻,他心中竟还存着一丝包庇的念头——庞文再坏,也是他的岳丈;赛花再错,也曾是他心尖上的人。
另一边,包公、寇准与太后回到包公府邸。
“皇上怕是还在犹豫。”太后叹道,“他既不想承认错杀忠良,又想护着庞家。”
“犹豫也没用了。”包公沉声道,“明日一早,我与寇准出城一趟,去呼延庆营中取庞文私通西凉的书信与建宫殿的图纸。有了这些铁证,再加上西宫娘娘的供词,便是皇上想护,也护不住了。”
寇准点头:“明日早朝,咱们就在金銮殿上当众呈上证物,为呼家讨个公道,也让满朝文武看看庞文的真面目。”
“好。”太后道,“哀家会在后宫盯着,免得皇上临时变卦,给庞文通风报信。”
一夜无话,次日天未亮,包公与寇准便带着几名亲信,出了长安城,直奔呼延庆的大营。
呼延庆得知二人前来,亲自迎出营外:“包大人,寇大人。”
“贤侄,”包公开门见山,“西宫娘娘已招供,只是还需庞文私通西凉的书信与图纸作为铁证,还请贤侄取出。”
呼延庆连忙让人取来当年庞兴、庞翠兄妹送来的书信与图纸,双手奉上:“这些东西,晚辈一直妥善保管,就等这一日。”
包公接过,仔细翻看一遍,眼中怒火更盛:“好个庞文,竟敢私建宫殿,与西凉约好‘里应外合’,其心可诛!”
寇准也道:“有了这些,今日早朝,定能让他无从抵赖。”
三人略作商议,呼延庆道:“晚辈就在城外等候消息,若有差池,即刻领兵入城。”
“放心。”包公点头,“今日定能还呼家清白。”
带着证物,包公与寇准匆匆赶回皇宫。此时早朝已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庞文正站在班中,见包公与寇准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却仍强作镇定。
皇上坐在龙椅上,面色憔悴,显然一夜未眠。见二人上殿,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那里还藏着庞赛花的供词。
“陛下,”包公手持证物,朗声道,“臣有本启奏!”
“包爱卿有何本奏?”皇上的声音有些干涩。
“臣要参奏太师庞文,构陷忠良、私通外敌、意图谋反!”包公话音刚落,满朝哗然。
庞文急忙出列,跪倒在地:“陛下!臣冤枉!包公这是与呼延庆勾结,污蔑老臣!”
“冤枉?”包公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书信与图纸高高举起,“这是庞文与西凉王侯牟的密信,信中约定里应外合,颠覆大宋!这是他在老家私建宫殿的图纸,其规格堪比皇宫!庞太师,这些东西,你还认得吗?”
侍卫将书信与图纸呈给皇上,又传阅给众臣。庞文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与图纸,脸色瞬间惨白,浑身抖如筛糠。
“还有这个!”寇准上前一步,将昨夜庞赛花的供词取出,“这是西宫娘娘亲口所言,详述当年如何与庞文合谋,诬陷双王呼延丕显‘臣戏君妻’,导致呼家三百余口蒙冤而死!”
皇上看着那张黄纸,手一抖,险些掉在地上。
“皇上!”包公直视着他,“二十年前呼家冤案,铁证如山!庞文、庞赛花罪大恶极,恳请陛下依法处置,为呼家昭雪!”
“恳请陛下处置奸佞,还呼家清白!”寇准与一众正直的大臣齐声附和。
庞文瘫在地上,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皇上看着满堂文武,看着那些愤怒而期盼的眼神,终于明白——真相再也藏不住了,他的犹豫与包庇,只会让自己错得更离谱。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决绝:“传旨!将庞文打入天牢,严查其党羽!西宫娘娘庞赛花,赐自尽!即刻为呼家平反,追封呼延丕显为忠勇王,厚葬冤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彻金銮殿,也传到了城外的呼家大营。呼延庆听到消息,带着呼家众人跪倒在地,朝着皇宫的方向叩首,泪水夺眶而出——爷爷,爹,娘,呼家的冤屈,终于昭雪了!
长安城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每一个期盼正义的人脸上。一场持续了二十年的冤案,终在今日画上了句号。而大宋的朝堂,也终将迎来一场涤荡尘埃的清明。
第274章 憨弟索封添笑料 少年立志定西凉
呼延明的话把满殿人都逗乐了,呼延庆连忙上前请罪:“陛下恕罪,舍弟无知,出言唐突。”
皇上摆摆手,目光落在呼延平身上——这少年虽看着莽撞,眼神却透着一股憨直。他故意逗道:“你这小兄弟,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应允。”
呼延平眼睛一亮,脱口问道:“真的什么都可以?”
“君无戏言。”皇上笑道。
呼延平挠挠头,忽然想起一事:“我听说,先前幽州有个石虎,脖子上挂着‘威武将军,天下无敌手’的牌子,我要那个!”
众人闻言又笑,皇上更是乐不可支:“那牌子算什么?朕封你为殿前侍卫,日后随侍左右,不比那牌子威风?”
呼延平乐得蹦起老高,跪地便拜:“谢陛下!”他哪懂殿前侍卫的权责,只当是能天天跟着皇上,比那石虎的牌子体面多了。
一旁的呼延庆暗自松了口气——让这憨弟在宫里当差,总好过在外边闯祸。
皇上又看向呼延守信、呼延守用,温言道:“双王府邸已空许久,朕赐还给你们,再拨些银两修缮,你们且安心住下。”
兄弟二人谢恩领旨。
诸事稍定,萧赛红前来辞行,要护送火葫芦王返回故国。皇上感念火葫芦王相助之恩,厚赏了许多珍宝,亲自送到城门口。
送走火葫芦王,呼延庆捧着虎符上殿,躬身道:“陛下,如今庞文伏法,呼家冤屈得雪,臣愿自请出兵西凉,营救杨文广等将士,收复失地。”
皇上想起西凉之事,正是因庞文勾结而起,当即应允:“准奏!朕便命你为帅,率部出征,所需粮草军械,一概从优调拨。”
起初皇上对呼延庆颇有芥蒂,毕竟“三闹京城”让他寝食难安。可连日相处,见他虽年少却有勇有谋,且重情重义,心中早已改观。他本想封呼延庆为王,却被婉拒。
“陛下,”呼延庆道,“臣三闹京城,已属大逆,陛下不怪罪已是天恩,臣岂敢再受封?若陛下不弃,臣愿凭战功换取封赏,届时再受也不迟。”
皇上闻言,更觉这少年难得,赞道:“好!朕便等你凯旋!”
呼延庆挂帅出征,呼家兄弟与穆桂英等杨家将皆愿随行。大军一路西进,所向披靡。西凉军本就靠庞文内应才得手,如今没了后援,又遇上呼延庆这等悍将,节节败退。
不到半年,呼延庆便攻破西凉都城,救出杨文广等被困将士,逼得西凉王俯首称臣,将侵占的城池尽数归还。
消息传回京城,皇上大喜过望,亲自出城十里迎接。见呼延庆身披铠甲,风尘仆仆却目光如炬,他握着其手道:“贤侄不负所托,朕今日便封你为‘平西王’,以彰其功!”
这一次,呼延庆没有推辞,跪地接旨:“臣,谢陛下隆恩!”
而呼延平在殿前当差,倒也安分。他本就不爱动脑子,每日跟着侍卫们站班,虽偶有憨态,却再没惹出大祸。皇上见他老实,也常逗他取乐,宫中上下倒也多了些笑语。
金銮殿上,呼延庆领了王爵,呼家兄弟各有封赏,满朝文武皆大欢喜。呼延明凑到呼延庆身边,悄悄道:“大哥,这金殿地砖虽不是金子做的,可皇上赏的金子够咱们打十个八个牌子了!”
呼延庆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历经风雨,呼家终得圆满,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