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有屎,你才恶心!”
卫小龙懒得再理她,自顾自拿起菜刀切起姜来。
眼见没人没人搭理自己,卫小雅气得直跺脚,“我不管,你必须去!你去了城里,就能帮我看着我哥了。”
说到后面,她语气里流露出一丝理直气壮的埋怨,“你要是在,爸爸妈妈就不用老是待在家里陪他了,他什么都要人帮忙,烦都烦死了!都怪你!”
听到这,卫小龙终于抬眼看她。
六七岁女孩漂亮的脸蛋上,是天真与残忍的混合体,那种被宠溺惯坏、认为全世界都该为她让路的理所当然。
他想起前世,自己就是被这看似“家庭温暖”的算计一点点啃噬,最终落得伤痕累累。
“他是你哥哥,不是我哥哥,我没有义务照顾他。”
卫小龙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却让卫小雅一愣。
“你!”
卫小雅的脸颊瞬间涨红,带着被忤逆的恼怒,“你不识好歹!活该你在乡下待一辈子!乡巴佬!”
“小雅!”
卫永旺的呵斥声及时传来,带着尴尬与制止,“怎么跟哥哥说话的!”
李秀梅赶紧上前拉过女儿,一边对卫小龙挤出一抹歉意的笑,“小龙,你别往心里去,你妹妹还小,不懂事,娇惯坏了。”
“呵!”
李秀梅被卫小龙那声冷笑刺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强撑着上前拉过女儿装模作样的拍了拍。
卫小龙连眼皮都没抬,专注地将砧板上的红辣椒切成均匀的细圈,刀刃与木板碰撞,发出利落的笃笃声。
“小龙啊,你妹妹她也是……”
李秀梅眼神游移了一下,继续她那套说辞,“哎,家里情况特殊,你弟弟小军那样,我们做父母的总得多费心顾着点。小雅有时候觉得被忽略了,心里委屈,脾气难免就大些。”
她话锋一转,又落到那个老调子上,语气充满了诱哄,“所以说啊,小龙,要是你能一起去城里,你们兄妹三个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做个伴,那该多好……”
“可不敢当。”
卫小龙终于停下刀,抬起头,目光清凌凌地看过去,里面没有怒气,只有一片疏离的平静。
“我妈只生了我一个,我哪来的什么兄弟姐妹。”
话音落下,他便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里的辣椒,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这话像一块冰,砸得李秀梅喉咙一哽。
她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涂着口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周围的婶婶婆娘们,看似各自忙碌,实则耳朵都竖着呢。
卫小龙这话一出,就像给了她们一个明确的信号。
三婶婶拎着一桶刚兑好的热水,脚步“匆匆”地朝李秀梅站着的方向走去,嘴里还高声念叨着。
“哎哎哎,让让,让让啊!热水来了,烫着可不管!”
她身形微胖,动作幅度颇大,桶沿几乎要擦到李秀梅那件貂皮大衣的下摆。
李秀梅吓得慌忙后退,高跟鞋在泥土地上踩出几个慌乱的凹坑,差点没站稳。
大嫂子拿着把大笤帚,“专心致志”地扫着李秀梅脚边那一小块其实挺干净的地面,扫帚有意无意地往那双锃亮的高跟靴上招呼。
李秀梅缩了缩脚,不悦的说:“大嫂子,你扫地就扫地,扫帚别老往我鞋上撞啊,这鞋贵着呢。”
“哎哟,这城里来的鞋就是亮堂,落点灰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给您扫扫干净,别脏了您的脚。”
另一边,两个正搬着长条凳准备摆桌的叔伯,也“没注意”到卫永旺就站在过道上,凳子腿几乎要撞到他的小腿。
“永旺啊,劳驾挪挪地儿,这儿忙着呢,别挡了道。”
语气平常,但那种“你碍事了”的态度明明白白。
更有嘴皮子利索的,边摘菜边扬声闲聊,字字句句都往那边飘。
“咱们种地的人都知道,一个萝卜一个坑,坐在灶膛前就得看着火,站在灶台边的就得刷锅炒菜,这站在水池边的呀,就得洗洗刷刷。”
说话的是屋后的三婶,她手里麻利地搓洗着一大盆青菜,水花微溅。
“可不是嘛,这各人干各人的活,天经地义。”
旁边切肉的二娘立刻接上话茬,声音不高不低,“那又不干活、又帮不上忙的,跟那田埂上光溜溜的石头桩子似的,不挡道都嫌碍眼。”
这话像是打开了某个话匣子,其他婶娘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唠起来。
“石头桩子还知道老老实实待着,不吭声呢。”
“就是,怕就怕那种,自己不干活,还嫌别人手脚不利索、地方不干净。这就好比那蹲在粮仓边上的雀儿,自己不啄米,专盯着别人簸箕里的谷壳挑拣,还扑棱翅膀嫌灰大。”
“所以说啊,这人得找准自己的位置。该下地的别想着上炕,该烧火的别惦记掌勺。自己那摊子事都拎不清,还总想着对别人指手画脚,那可不成。”
“何止不成,招人烦呐。咱们这儿忙得脚打后脑勺,热气腾腾是过日子的劲儿。有些人往边上一站,就跟那三九天刮进来的一股凉风似的,嗖嗖的,扫兴!”
这些话语夹枪带棒,却又裹在家长里短的闲聊外衣里,像看不见的软钉子,密密地朝着卫永旺一家扎过去。
卫永旺的脸已经黑得像暴风雨前的天色,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能反驳什么?
他要是出口反驳了,那岂不是自认是那个“不干活的石头桩子”、“挑拣的雀儿”、“扫兴的凉风”?
李秀梅更是难堪,那些“嫌脏”、“嫌灰”的话,明显是在映射她和女儿刚才的言行。
她只能紧紧攥着卫小雅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女儿的皮肉里,脸上的笑早就挂不住了,只剩下压不住的恼火。
卫小雅可不懂这些弯弯绕,她只觉得那些婆娘的声音吵死了,空气里的味道难闻死了,妈妈抓得她疼死了。
她使劲扭动身体,带着哭腔尖声抗议,“妈!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走啊!这里又臭又吵,这些人说话好难听!我的新鞋子都脏了!”
这声叫嚷在院坝里显得格外刺耳,瞬间吸引了更多或明或暗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