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山区的测试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仪表盘上的定位数据跳得像受惊的兔子。
建军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48米、±52米、±46米——车载定位模块在平地上还能稳定在±35米，一进山区就失控，远超合同要求的±50米上限。测试员小王握着方向盘，声音发紧：“李工，再这么飘，军方那边该不认可了。”
车停在半山腰的空地，风卷着落叶打在车窗上。建军抱着笔记本电脑蹲在路边，调出测试日志反复翻看。滤波电路参数正常，北斗信号接收稳定，问题到底出在哪？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电磁兼容手册》，指尖在“磁干扰”那页划过，突然拍了下大腿：“是磁屏蔽！山区高压电线多，磁场干扰比市区强十倍！”
回到深圳时，已是深夜。研发部的灯还亮着，周老办公室的窗户也透着光。建军没回家，直接冲进实验室，从货架上翻出磁屏蔽罩、绝缘胶带和万用表。“先在模块外壳加一层坡莫合金屏蔽罩，再用铜箔包裹信号线。”他边说边动手，烙铁尖的锡珠落在电路板上，溅起细小的火花。
这一熬，就是三天。
第一天夜里，他把屏蔽罩焊在模块上，测试精度降到±42米，还是没达标；第二天，他优化信号处理算法，增加“磁场干扰补偿系数”，精度又降了3米；直到第三天凌晨，他在屏蔽罩内侧贴了层纳米吸波材料，示波器上的波形终于稳了——±35米，纹丝不动。
“成了！”建军激动得拍了下桌子，惊醒了趴在旁边打盹的小王。两人抱着测试报告冲向周老办公室，晨光刚好透过窗户，照在周老布满血丝的眼睛上。“真能稳定在±35米？”周老翻报告的手都在抖，等看到最后一页的测试曲线，突然站起来：“好小子！解决了军用转民用的关键难题！”
全公司表彰会定在周五下午，大礼堂的横幅上写着“表彰技术先锋，助力自主可控”。
员工们按部门坐好，研发部的位置在最前排。周老拿着话筒走上台，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建军身上：“今天要重点表扬一个人——研发部的李建军！”
台下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建军的心跳突然加快，手心沁出了汗。
“车载定位模块在山区测试时遇到磁干扰难题，李工连续三天泡在实验室，想出‘加装磁屏蔽罩+优化算法’的办法，把精度稳定在±35米，远超±50米的预期！”周老举起测试报告，声音洪亮，“这不仅是技术的突破，更是咱们南方电子‘自主可控’的底气！经公司研究决定，奖励李建军2000元现金，项目组每人加发半个月绩效！”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小王拍得最用力，老张还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建军站起来鞠躬时，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在原公司，他熬通宵调试的±45米报告被当废纸垫饮水机；现在，他的技术不仅被看见、被认可，还能换来真金白银的奖励，张启明卷款跑路的憋屈、原老板挪用项目款的愤怒，此刻全被这掌声冲得烟消云散。
表彰会结束后，周老拍着他的肩：“2000块奖金下周一就能领，好好干，北斗定位模块还得靠你挑大梁。”建军攥着那张写着“技术先锋”的奖状，心里比揣了蜜还甜。
回家时，他特意绕到龙辉花园的服装店。玻璃橱窗里挂着件浅灰色衬衫，领口挺括，袖口绣着细条纹。店主笑着迎上来：“这是今年的新款，120块，好多上班族都买。”建军摸了摸布料，想起秀兰总穿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咬咬牙付了钱。
推开门，屋里飘着馒头香。秀兰正把刚蒸好的馒头摆进竹篮，看见他手里的衬衫，眼睛亮了：“给我的？”
“给你的。”建军把衬衫递过去，却看见她从衣柜里拿出件新衬衫——浅灰色，跟他手里的一模一样。“我下午去超市买菜，路过服装店看见的，120块，想着你上班得穿体面点。”秀兰的脸有点红，“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建军愣了愣，突然笑出声。他把自己买的衬衫也递过去：“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你穿这件，我穿那件，明天一起上班。”
“我可不行。”秀兰把衬衫叠好，放进衣柜最上层，“我这会计要朴素，穿旧衣服就行。等梦梦琴弹好了，咱们全家去买新衣服，到时候我也穿件好看的。”她拿起建军的旧衬衫，找出针线缝补袖口的破洞，指尖在布上翻飞，动作熟练又温柔。
周六上午，阿月带着孩子来串门。她刚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小星星》——李梦坐在电子琴前，小手指在琴键上戳着，虽然跑调，却格外认真。
“梦梦都会弹琴了？”阿月抱着孩子凑过去，眼里满是羡慕，“你们现在日子真好，建军在国企稳定，你在超市当会计，还能给孩子买电子琴。”
秀兰端来刚蒸的馒头，笑着说：“都是慢慢熬出来的。以前在罗湖合租时，咱不也天天吃咸菜吗？现在好了，建军的技术被认可，我也有稳定工作，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她把馒头递给阿月的孩子，“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李梦弹完《小星星》，非要拉着小伙伴一起弹。两个孩子挤在电子琴前，小手在琴键上乱按，笑声在屋里回荡。建军坐在旁边看着，突然想起刚到深圳时的日子——睡在工棚里，连块像样的床板都没有；现在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温暖的家，还有了值得奋斗的技术理想，那些苦日子，都成了此刻幸福的注脚。
周一早上，建军穿上新衬衫去公司。同事们都夸他精神，周老看见也笑着说：“人靠衣装，技术人也要有精神面貌。”财务室把2000元奖金装进信封，红色的封皮上印着“技术奖励”四个字，沉甸甸的。
他拿着奖金信封，第一个念头就是给秀兰买件新衣服。路过女装店时，他进去挑了件浅蓝色连衣裙，180元——比秀兰给自己买的衬衫贵，却比她这些年的付出便宜太多。
晚上回家，他把连衣裙递给秀兰。她拿着裙子在身上比划，眼睛里闪着光，却还是说：“太贵了，我有衣服穿。”
“不贵。”建军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你为这个家省了这么多年，也该穿件新的了。再说，我奖金多，以后还能给你买更好的。”
李梦跑过来，抱着秀兰的腿喊：“妈妈穿新裙子真好看！像公主！”
秀兰的眼泪掉在裙子上，却笑着擦了擦：“好，妈妈穿，等周末咱们去公园拍照，给梦梦也买个新发卡。”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落在新衬衫和连衣裙上，温柔得像层纱。建军知道，这2000元奖金不只是钱，更是对他技术的认可，对他坚持的回报。在原公司，他的努力被资本的泡沫淹没；在南方电子，他的每一分付出都能换来实实在在的收获——这份“付出有回报”的踏实，比任何涨停板都更让人安心。
第二天去山区复测，车载定位模块的精度稳定在±34米。测试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阳光洒在仪表盘上，定位数据像条温顺的河，再也没有失控过。建军看着窗外的青山绿水，突然觉得，自己不仅攻克了技术难题，更攻克了过去那些委屈和不甘。
而这，只是开始。他想起周老说的北斗定位模块，想起黑板上“中国芯，自主造”的字样，心里的火苗越烧越旺——未来还有更多技术难关要闯，但只要身边有秀兰和李梦，有南方电子这样的平台，他就有底气，把“中国造”的技术，做得更稳、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