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胸口的空洞似乎都因为内心的激烈斗争而微微起伏。其他的贯胸民也安静下来，等待着首领的决定。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吞噬力场渐渐消散了。
终于，空缓缓降低了高度，落在距离阿蛮不远处的雪地上，拔出了胸口的木杆。那碗口大的空洞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边缘的肌肉呈现出一种枯萎的灰败色，仿佛真的在不断流失生命力。
他盯着阿蛮，又扫了一眼她身后严阵以待的林谈和老九，沙哑地开口：“半人，你的提议……很诱人。但我如何相信你们的承诺？你们半人自身难保，又能提供多少能量？而且，必须是纯净的、易于吸收的生命能量，那些混乱的、带有诅咒的力量，只会加速我们的死亡！”
阿蛮看向老九和林谈，眼中带着恳求。这个决定，已经超出了她个人能承诺的范围。
老九沉吟片刻，上前一步，与空对视：“我是鬼众道当代天鬼。半人一族如今受我等庇护。她们的承诺，我可以作保。至于能量来源和纯度……”他看向技术车，“史宇，展示一下‘生命能量萃取器’原型机。”
史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从技术车里取出一台类似医用输液泵、但连接着复杂水晶容器的装置。“这是根据林谈同志带回的‘再生秘术’原理逆向研发的，可以从自愿者体内安全抽取少量高度纯化的生命能量，暂时储存。本来是想用于医疗或研究……”
空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台仪器，他能感受到仪器水晶容器中空空如也，但其结构确实蕴含着提取和纯化生命能量的技术。
“每月……多少？”空的声音有些干涩。
阿蛮一咬牙：“每名贯胸民战士，每月可以提供维持十天基本生存所需的能量额度！这是我们的极限！”她知道，这意味着一部分半人每个月都要承受几天的虚弱期，但为了生存和联盟，这是必要的代价。
空计算了一下，十天……虽然依旧饥渴，但至少有了稳定的来源，不必时刻徘徊在死亡边缘……他猛地抬头：“好！我，‘空’，以贯胸民首领之名，接受你们的条件！协助你们对抗古圣信徒，换取每月定量的纯净生命能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凶狠：“但如果你们敢欺骗我们……贯胸民的绝望复仇，将会是你们永恒的噩梦！”
“一言为定！”阿蛮和老九同时说道。
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最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联盟方式暂时化解。贯胸民们纷纷降落下来，虽然依旧保持着距离，但那迫人的敌意和吞噬欲已经收敛。他们好奇而贪婪地看着那台生命能量萃取器。
林谈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生存是如此的残酷，以至于曾经的受害者半人与被迫的加害者贯胸民，为了对抗共同的、更强大的威胁，不得不达成这种建立在痛苦交换之上的脆弱联盟。
他臂膀上的蚩尤印记微微发热，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上无尽的血与火、绝望与挣扎。
车队再次启程，只是队伍后面，远远地跟随着一群胸口有着巨大空洞、依靠木杆飞行的诡异身影。
前往圣墟的路，依旧漫长而未知。但这支队伍的构成，却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有趣了。
在贯胸民那令人不安却又暂时稳定的“盟友”远远跟随下，421车队终于抵达了长生所描述的冈仁波齐外围区域。这里地势更加险峻，巨大的山体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乱流也越发明显，甚至连便携式能量探测仪的读数都时常出现剧烈跳动。
选择了一处背靠巨大冰碛垄、相对易守难攻的洼地作为临时营地后，队伍立刻忙碌起来。史宇带领技术小队顶着凛冽的寒风，开始紧急架设那两座便携式“双极干扰塔”。特勤队员们则在外围布置警戒传感器和简易防御工事。老九和林谈仔细勘察着周围的地形和能量脉络，试图找出可能存在的隐藏入口或古圣信徒活动的痕迹。阿蛮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一方面是因为即将面对不死民和可能的战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远处那些沉默跟随的贯胸民，他们胸口那空洞的凝视始终让人脊背发凉。
松鼠则尝试与当地极少的野生动物沟通，希望能获取一些情报，但反馈回来的多是恐惧和混乱的情绪，似乎这片土地本身正处于一种极大的不安定之中。
就在营地初步搭建完成，干扰塔即将启动预热之时，异变陡生！
营地四周，毫无征兆地涌起了浓密的、带着刺骨寒意的白雾！这雾气并非自然形成，其中蕴含着一种扭曲精神的力量，甚至连刚刚启动低功率运行的干扰塔发出的嗡鸣声都被这奇异的雾气吸收、削弱了不少！
“敌袭！最高警戒！”史宇的怒吼声透过骤然变得模糊的通讯频道传来。
所有人员立刻进入战斗位置，枪械上膛，法器亮起微光。林谈臂膀上的蚩尤印记剧烈灼痛起来，示警着极度危险的靠近。
浓雾之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大量身影！不仅仅是之前预料中的古圣信徒！左侧，是密密麻麻、胸口插着木杆、眼神饥渴而疯狂的贯胸民！右侧，则是更多身材矮壮、覆盖着长毛、手持粗糙石斧骨矛、发出威胁性低吼的……毛民！
他们的数量远超之前情报显示，而且……他们似乎暂时放下了彼此间的世仇，将矛头一致对准了人类的营地！
“怎么回事？！贯胸民不是刚刚达成协议吗？毛民怎么也……”阿蛮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雾中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老九面色阴沉如水：“不对！他们状态不对！眼神狂乱，像是被煽动或者……控制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慈祥、仿佛带着无尽悲悯与理解的声音，如同催眠曲般，穿透浓雾，清晰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更是直接回荡在那些异人族的心底：“迷途的羔羊们……我可怜的、被遗忘的孩子们……”
雾气微微散开些许，露出一个身影。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面容慈和，眼神中充满了仿佛能包容一切痛苦的哀伤，手中捧着一本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厚皮书。正是原初兄弟会的最高领袖……“兄长”！
他竟然亲自出现在了这里！
“看看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兄长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他目光扫过躁动的贯胸民和毛民，“贯胸民，你们承受着星神恶毒的诅咒，日夜忍受生命流失的痛苦，只能像卑微的乞讨者般，依靠吸食他人能量苟延残喘……而人类，他们给了你们什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施舍般的能量，就要让你们为他们卖命，去对抗更强大的存在？”
他的话如同毒液，精准地刺入贯胸民心中最深的痛苦和恐惧。空首领的脸上露出了挣扎和怀疑之色。
兄长的目光又转向毛民：“还有你们，毛民！被人类驱赶到这苦寒之地，像老鼠一样生活在黑暗的洞穴里！你们可知道，人类最新的‘普罗米修斯计划’？他们研发那些强大的装甲和武器，真的是为了对抗所谓的‘外界’吗？不！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清除所有‘非人’的种族！净化这个世界，只为人类独享！你们，还有不死民，乃至所有异人，都在他们的清除名单之上！”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配合着那扭曲精神的浓雾，让毛民们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人类营地。甚至连营地里的阿蛮，都瞬间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向史宇和林谈的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他在撒谎！”林谈厉声喝道，但声音似乎被那诡异的浓雾和兄长强大的精神影响力所削弱。
兄长脸上露出了悲天悯人的笑容：“撒谎？孩子，你被蒙蔽了双眼。人类的历史，不就是一部驱逐、奴役、灭绝异族的历史吗？从上古时期，到如今……他们何曾真正容纳过‘异类’？看看你们半人的处境吧！再看看你们承诺给贯胸民的那点可怜的能量，那不过是缓兵之计，是利用！等利用完了，你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他的话语成功地加剧了异人族的骚动和不信任感。贯胸民开始躁动不安地拍打胸口的木杆，毛民则开始向前逼近，大战一触即发！421部队的士兵们紧张地手指扣在扳机上，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突兀的、带着某种戏谑和疯狂韵律的声音，突然通过营地扩音器响了起来，甚至巧妙地干扰了兄长那带有催眠效果的精神低语：“哦……看看这是谁？这不是那位喜欢扮演‘上帝之鞭’却又总把鞭子甩到自己人脸上的‘兄长’大人吗？一场多么精彩的、充满‘爱与和平’的演讲啊！差点连我都信了！”
是谜语大师！他不知道何时已经潜入了营地，甚至接入了通讯系统！
兄长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老对头的声音。
谜语大师的声音继续响起，语速快而清晰，如同在念诵一首精心准备的打油诗：“你说人类要清除非人？名单之上都有谁？证据何在？目的为何？时间几许？何人签发？……哦，抱歉，我忘了，造谣通常不需要这些繁琐的细节，只需要一点点‘真诚’的眼神和一大堆空洞的恐吓，对吧？”
他的话语像是一盆冷水，让部分稍微还有理智的异人族微微一怔。
兄长冷哼一声，试图维持局面：“阿卡姆的疯狗！这里没有你狂吠的资格！你的话，又有谁会相信？”
“相信？不不不，我们不如来玩个游戏，讲点‘逻辑’如何？”谜语大师的声音充满了玩味，“你说人类要清除异族，那么请问，为什么421部队要耗费巨大资源，研制专门对抗古圣和星神的武器？按照你的逻辑，他们不是应该先研制针对异人的武器吗？为什么他们的档案库里，关于与守序异人族合作共存的提案，比关于清除的要多上二十七份？……哦，这个数字是我猜的，但大概差不多。”
兄长脸色微变。
谜语大师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语速更快：“还有，你说人类给予贯胸民的能量是施舍和利用？那么请问，一直暗中与古圣信徒勾结，试图捕获异人族，将其作为‘贡品’献祭给古圣，以换取所谓‘纯净信仰之位’的……又是谁呢？！”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厉声喝问！
与此同时，营地中央最大的显示屏突然亮起！开始播放一段明显是偷拍的低质量视频，但音频却异常清晰！
视频中，一个穿着原初兄弟会高阶服饰的人正在一个昏暗的祭坛前，对着几名古圣信徒模样的人说道：“放心，那些愚蠢的异人族，尤其是贯胸民和毛民，最容易煽动……兄长大人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们和人类斗个两败俱伤……届时，我们便可轻松捕获那些优质的‘祭品’……他们的生命力和痛苦，是取悦伟大古圣、打开圣墟通道的最佳催化剂……尤其是贯胸民，他们胸口那个洞，简直是天然的能量输送管道，哈哈哈……”
录音放到这里，雾中的贯胸民和毛民瞬间哗然！空首领的眼睛猛地瞪圆，死死地盯着屏幕，又猛地转向脸色铁青的兄长！毛民中也爆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吼声！
这录音，无疑是阿卡姆共进会的卧底冒死获取的！此刻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逻辑陷阱游戏结束！”谜语大师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嘲讽，“答案很简单：真正想把你们当成祭品、送给古圣当点心的，正是这位满口‘羔羊’‘孩子’的仁慈‘兄长’大人！而人类，至少还在给你们提供一条虽然艰难但可以活下去的路！现在，你们的选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