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亮,像面银盘挂在天上,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葡萄架上的叶子开始泛黄,却还挡不住月光,筛下一地碎银似的光斑。我们搬了张方桌放在架下,摆上灵月做的月饼——有苏式的椒盐馅,有广式的莲蓉馅,还有诗诗硬要加的草莓馅,红扑扑的像颗小果子。
铁手张提着坛桂花酒来了,丫蛋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铁皮做的兔子灯,是铁手张特意给她打的,灯芯亮着,把兔子眼睛映得亮晶晶的。“咱今儿个不聊打铁,就喝酒赏月!”铁手张把酒坛往桌上一放,“这酒是用去年的桂花泡的,甜得很,女娃子也能喝。”
书生背着画筒姗姗来迟,手里还拿着张刚画好的画:“给大家添个菜!”画上是中秋月夜,我们几个围坐在葡萄架下,诗诗举着块草莓月饼,灵月正给白老斟酒,苏砚的手里还捏着把没放下的锄头——他傍晚还在给菜地翻土。
“画得真像!”诗诗抢过画,举到月亮底下看,“就是我的月饼画小了,我刚才吃的比这大!”
大家都笑了,白老抿了口酒,慢悠悠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去年中秋,咱们还在杭州楼外楼吃西湖醋鱼呢。”
“可不是嘛,”灵月剥着石榴,红籽滚了一盘子,“那时候诗诗还说,要把全天下的好吃的都吃遍。”
诗诗啃着月饼,含糊不清地说:“现在觉得,还是咱们院子里的月饼最好吃。”她指了指桌上的菜,“张婶的酱鸭,李伯的醉蟹,王掌柜家的蜜饯,都是咱们镇上自己做的,比外面的香!”
苏砚给每个人杯里添了酒:“这叫人情味,外面买不到。”
铁手张喝得兴起,拍着大腿讲起年轻时的事:“想当年我在北方办案,中秋夜追一个偷月亮的贼——你们猜那贼偷啥?他说中秋的月亮最亮,要摘下来给病重的老娘当灯!”
“后来呢?”丫蛋瞪大眼睛问。
“后来我把他抓了,”铁手张哈哈大笑,“但给他老娘送了盏新灯笼,比月亮还亮!那小子后来改邪归正,成了个好木匠。”
书生听得入迷,赶紧掏出纸笔:“这故事得画下来!叫《盗月贼的孝心》,肯定有意思!”
月光越发明亮,远处传来隐约的歌声,是镇上的姑娘们在河边对歌,调子软软的,像浸了蜜。诗诗拉着丫蛋,也跟着哼,哼得不成调,却透着股欢喜。
白老望着月亮,突然问:“你们说,咱们这算不算把江湖过成了日子?”
“本来就是啊,”苏砚说,“江湖不就是无数个日子凑起来的吗?”
灵月点头:“以前总想着闯江湖,现在才明白,能安安稳稳过好每个日子,就是最好的江湖。”
诗诗举着杯子,里面的桂花酒晃出小涟漪:“我敬月亮!敬葡萄架!敬大家!”
“干杯!”
酒杯碰撞的脆响,混着远处的歌声,还有葡萄叶的沙沙声,像首温柔的曲子。丫蛋的兔子灯放在桌角,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暖融融的。
或许江湖从来没有固定的模样,它可以是雪山之巅的豪情,也可以是江南小镇的温情;可以是刀光剑影的惊险,也可以是葡萄架下的闲谈。而我们,就在这些不同的模样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江湖。
月亮慢慢往西移,酒坛见了底,月饼也吃得差不多了。铁手张背着睡着的丫蛋回家,书生把画好的《中秋夜话图》留给我们,说要回去赶画明天的早市。
我们坐在院子里,看着月亮渐渐隐进云层,听着远处的打更声,心里都踏踏实实的。诗诗靠在灵月肩上,嘴里还嘟囔着:“明天要给草莓暖棚盖层新草帘……”
“睡吧,”灵月轻轻拍着她的背,“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葡萄架下的月光淡了些,却依旧温柔。我们的江湖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结局,只有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夜晚,在月光里,在笑声里,在寻常的日子里,慢慢往下续。
毕竟,这有月光的清,有酒香的醇,有一群人守着岁月慢慢聊的江湖,才是最绵长、最动人的篇章啊。而这样的篇章,还会一页页,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