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律柱的搏动震得渊壁星屑如雪纷落。新生的太极镜心悬于柱顶,光暗流转间,整座深渊骤然陷入死寂——这是新世界规则初诞的真空刹那。
而律柱深处,初代镜匠的遗骸突然睁开了青铜熔铸的双眼。那青铜熔铸的双眼射出两道幽光,直直穿透了新生的太极镜心。镜心一阵剧烈颤抖,光暗流转的节奏被彻底打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强行扭曲它。初代镜匠的遗骸缓缓坐起,身上的青铜碎片簌簌掉落,他的身体竟开始以一种奇异的方式重组,像是要从死亡中再度复苏。
与此同时,深渊中原本死寂的氛围被打破,一道道黑色的裂缝在渊壁上蔓延开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从裂缝中涌出了一股邪恶的气息,那是被封印在深渊底层的古老邪物,趁着镜心被干扰的时机,试图冲破封印。
初代镜匠的遗骸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声音如同洪钟般在深渊中回荡。他伸出一只青铜手臂,抓住了太极镜心,想要将其据为己有,以掌控这新生的世界规则。而就在这时,一道神秘的光芒从深渊之外射了进来,直直朝着初代镜匠的遗骸袭去……
那道神秘光芒来得迅疾而凌厉,仿佛要撕裂深渊亘古的幽暗。初代镜匠那由青铜碎片重组的身躯猛地一震,抓住太极镜心的手臂骤然收紧。镜心发出一声尖锐到近乎无声的哀鸣,光暗二气被挤压得几乎要凝成实质,新生的规则在这粗暴的掌控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光芒精准地击中了他的手肘,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诡异的“腐蚀”感。坚不可摧的青铜在光芒下如冰雪消融,化作一滩流淌着幽光的液态金属,滴滴答答地坠落,砸在下方早已龟裂的渊壁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缕缕青烟。
“侵……略……者……” 镜匠的头颅缓缓转向光芒射来的方向,那双熔铸的青铜眼眸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翻滚的、属于远古的混沌。他的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咆哮,而是无数金属摩擦的锐响,每一个音节都让深渊的震颤加剧一分。
光芒的源头,渊口处,一个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身披星尘长袍的老者,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见几缕银白色的长须垂落。他手持一根顶端镶嵌着奇异水晶的权杖,刚才那道光芒,正是从水晶中射出。他的出现,仿佛在深渊这个巨大的墨池里滴入了一滴清水,虽微小,却让无边的黑暗产生了微妙的排斥。
“镜之罪人,” 老者的声音苍老而平静,却清晰地穿透了深渊的轰鸣,“你窃取了‘源质’,扭曲了‘映照’,妄图以残躯僭越造物之工。此等罪孽,当受‘归寂’之罚。”
“归寂?” 镜匠发出一声怪笑,他毫不在意地任由那光芒继续消融自己的手臂,仿佛那并非血肉之躯,“我乃‘初映’,是规则的第一道影子!这‘归寂之光’于我,不过是回归本源的温床!” 他说话间,那被消融的青铜液态金属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活物般顺着律柱的纹路向上攀爬,重新汇入他残缺的臂膀,以一种更为狰狞的姿态再生。
他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周元心中激起滔天骇浪。“镜之罪人”、“初映”、“源质”、“归寂之光”…… 这些词汇背后,是一个他从未知晓的、关于世界本源的庞大秘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命运的棋子,为了守护而战,可此刻他才惊觉,自己或许只是两个古老存在博弈中,一枚不慎被激活的棋子。
太极镜心在他掌中剧烈地搏动,不再是之前那种混沌无序的颤抖,而是一种带着强烈情绪的、仿佛心脏般的跳动。周元能清晰地“听”到它传递出的信息——那是一种源自本源的渴望与痛苦。它渴望完整,渴望回归它应有的形态,而不是被初代镜匠强行扭曲成掌控规则的权柄,也不是被星尘老者视为必须抹除的“罪物”。
“不……” 周元低吼一声,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视着渊口的星尘老者,“它不是罪物!它是‘映照’,是世界的镜子!你们……你们都只是想利用它!”
他的话,让星尘老者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滞。而初代镜匠则猛地转头,那双青铜眼眸第一次正视林风,其中的混沌似乎有了一丝波动。
“利用?” 星尘老者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凡人,你可知这‘镜心’本是‘源质’散逸的一缕灵光?它本应如明镜高悬,映照万物本真,维系世界平衡。可这罪人,却在它初生时便以自身执念污染,使其堕为‘太极’,分出光暗,引动无尽纷争。今日若不将其‘归寂’,重归源质,待邪物破封,世界将陷入永恒的混沌!”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剖开了另一个版本的真相。初代镜匠是罪人,他污染了纯净的镜心,导致了光暗的分裂与世间的争斗。而他林风,这个天生阴阳瞳的少年,或许从出生起,就背负着一个被扭曲的“原罪”。
周元的心神剧震,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中的镜心。光与暗,善与恶,守护与破坏…… 这些二元对立的概念,真的是世界的真相吗?还是说,从一开始,这一切都只是初代镜匠的执念,和星尘老者口中的“归寂”所共同编织的一场骗局?
“小子……” 一个沙哑、仿佛金属摩擦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是初代镜匠!他那双青铜眼眸死死盯着周元,传递出意念,“他……在骗你……‘归寂’不是回归……是抹杀……是将一切……重置为‘源质’的……死寂……我……只是……不想……消亡……”
镜匠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与不甘。他并非为了守护,也非为了创造,他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抗拒那被“归寂”的命运,为了从这新生的镜心中,攫取一丝复活与永存的可能。
两股截然不同的信息,两种截然不同的“真相”,如同两股汹涌的潮水,将林风彻底淹没。他站在原地,左手是星尘老者代表的、要将一切重归死寂的“秩序”,右手是初代镜匠代表的、不惜一切代价的“存续”。而他掌中的太极镜心,则是这场博弈唯一的支点,也是唯一的牺牲品。
深渊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那些黑色的裂缝中,邪恶的气息已经凝聚成实质的黑雾,无数扭曲的、非人的嘶吼声从中传出,仿佛地狱的大门正在被缓缓推开。时间,已经不多了。
周元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不再去看星尘老者,也不再去看初代镜匠。他将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了掌心的太极镜心上。他不再试图去理解那宏大的“源质”与“归寂”,不再去分辨谁是谁非。他只是去“感受”。
他感受着镜心那如同心脏般的搏动,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不属于任何一方的、最原始的渴望——那是对“存在”的渴望,对“映照”万物的渴望,对体验这个鲜活世界的渴望。
“嗡——”
一声清越的鸣响,从林风掌心爆发。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律动”,顺着他的手臂,传入他的身体,再传入他的灵魂。他眉心的阴阳瞳,第一次,没有被动触发,而是主动地、完全地睁开!
这一次,它不再是单纯的“看穿”过去与未来。在周元的感知中,整个世界,连同那高高在上的星尘老者、那挣扎求存的初代镜匠、那蠢蠢欲动的深渊邪物,都变成了一条条交织缠绕的“线”。这些线,有代表光的明亮,有代表暗的幽邃,有代表新生的翠绿,也有代表腐朽的灰败。它们彼此纠缠,彼此冲突,却又共同构成了这幅名为“世界”的、壮丽而复杂的画卷。
星尘老者想要的“归寂”,是将所有线都斩断,重归一片虚无的空白。
初代镜匠想要的“存续”,是将所有线都染成他自己的颜色,成为唯一的主宰。
而太极镜心,或者说,世界的本源,想要的,是“映照”。是让每一条线都呈现出它本来的模样,让光与暗共存,让新生与腐朽交替,让冲突与和谐并行。
周元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阴阳二气流转,却不再是对立,而是交融,化作一片深邃的、包罗万象的混沌之色。
“我既非秩序,亦非存续,” 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压下了深渊中所有的喧嚣,“我,是映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将镜心推向任何一方,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枚凝聚了世界本源的太极镜心,狠狠地、向着自己眉心的阴阳瞳,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