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完了。
她果然看穿了。
自己这点小聪明，在她这种玩弄人心的帝王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他背后输送内力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清晰。
“奴……奴婢……”
苏辰的喉咙发干，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准备跪下求饶，用尽一切办法，来乞求一线生机。
然而。
姬凝霜并未动怒。
她甚至没有回头。
那双冰凉的手，反而轻轻覆在了苏辰那颤抖的手背上，制止了他后续的动作。
“别停。”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
“继续疗伤。”
苏辰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杀他？
也不斥责？
他完全无法揣测这头喜怒无常的母老虎，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不敢违抗。
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运转内力。
寝宫内，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苏辰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许久。
姬凝霜那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哦？那你觉得，该如何利用此事呢？”
轰！
苏辰的大脑，又是一片空白。
她……她竟然顺着自己的话问下去了？
她这是在……考校自己？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一个阶下囚，一个假扮的侍女。
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帝。
两人此刻，竟然在床榻之上，在这暧昧旖旎的气氛中，讨论着如何算计一位当朝一品的户部尚书？
苏辰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知道，这是试探，更是机会！
是生是死，是成为更有价值的棋子，还是沦为无用的弃子，全在自己接下来的回答。
他立刻做出一副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的模样，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陛……陛下恕罪！奴婢……奴婢愚钝！”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恐惧的表情拿捏到了极致。
“奴婢只是……只是在想，话本里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王大人这般痴情，若是那位柳姑娘……出了什么事，他定会方寸大乱吧？”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偷偷观察着女帝的反应。
姬凝霜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一下。
一下。
仿佛在催促，又像是在鼓励。
苏辰心一横，继续用那种天真又残忍的口吻说道：
“或者……若是有个比柳姑娘更懂他心思，更……更漂亮的人出现呢？”
话音落下。
他将头深深埋下，身体瑟瑟发抖，仿佛为自己这番大逆不道的揣测而恐惧到了极点。
但实际上，他的手心，全是汗。
这番话，精准地将刺杀和替代两个最直接、最毒辣的方案，用一种孩童般天真的方式，摆在了女帝的面前。
他将自己，伪装成了一把没有思想，只懂得转述故事的，懵懂无知的刀。
现在，就看持刀人，如何选择了。
寝宫内的空气，凝固了。
那规律的敲击声，也停了下来。
苏辰甚至能听到自己如鼓点般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极轻的，带着几分冷意的嗤笑，在他头顶响起。
“呵呵……”
姬凝霜缓缓转过身。
在昏黄的烛光下，她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映着光。
那双凤眸，此刻亮得惊人。
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反而是一种……找到了有趣玩具的欣赏与满意。
“一个计划太单薄。”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两个计划结合起来，才叫天衣无缝。”
苏辰猛地抬头。
他看到，姬凝霜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极其残忍，又极其美丽的弧度。
她，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狠！
“杀一个，再送一个。”
姬凝霜伸出一根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在苏辰的眉心。
那冰凉的触感，让苏辰浑身一激灵。
“先让朕的凤影出手，制造一场意外，让柳如烟死。”
“要死得巧妙，死得凄惨，要让所有证据，都指向王振在朝中的死对头，比如……兵部那个老匹夫。”
“如此一来，王振只会陷入悲痛与愤怒，一心只想报仇，警惕心自然会降到最低。”
姬凝霜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将一桩血腥的阴谋，说得如同在安排一场戏剧。
苏辰听得头皮发麻。
这还没完。
【不过，柳如烟死的话，一定很爽，前世时看小说最讨厌的就是叫柳如烟的。】
姬凝霜看着苏辰那张写满了震惊的脸，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等他最痛苦，最脆弱的时候……”
“朕再送他一个‘礼物’。”
“朕的凤影里，有一名顶尖的女刺客，代号魅。她最擅长的，便是伪装与渗透，模仿任何人的言行举止，都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朕会让她，伪装成柳如烟失散多年的孪生妹妹，柳拂雪。”
“一个顶着与挚爱之人一模一样的脸，一心只为姐姐报仇的柔弱女子，出现在悲痛欲绝的王振面前……”
姬凝霜轻笑起来。
“你说，这只老狐狸，会不会将她视作上天赐予的慰藉，视作复仇的希望，将她……引为最亲密的知己？”
苏辰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太毒了！
这个计划，简直恶毒到了极点！
先杀其所爱，再送上一个完美的替代品，在其最脆弱的时候，从精神和情感上，彻底摧毁他，控制他！
这已经不是权谋了。
这是在玩弄人心！
“如此一来，他那些藏得再深的账本，安插得再隐秘的人手，都会对这位柳拂雪，毫无保留。”
“到那时，朕要他死，他便不得不死。”
姬凝霜慢悠悠地说完整个计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说完，寝宫再次安静下来。
苏辰看着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位绝美女帝，在那副完美皮囊之下，隐藏着何等冷酷与恐怖的灵魂。
他忽然明白，自己之前的隐忍和伪装，是多么的正确。
与这样的女人为敌，下场只会比王振更惨。
而此刻，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姬凝霜似乎很享受他这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她收回手，重新靠回床头，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今日的疗伤，便到此为止吧。”
“朕有些乏了。”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床沿的机关。
寝宫的暗影处，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正是秦姑姑。
姬凝霜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传令凤影。”
“按计划行事。”
“是。”
秦姑姑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一场针对当朝重臣的，阴狠毒辣的连环美人计，就在这三言两语间，被定了下来。
棋盘上，最危险的一步棋，已经落下。
苏辰缓缓站起身，躬身告退。
他走出寝宫，晚风吹来，让他那因高度紧张而汗湿的后背，一片冰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刚刚还在为女帝疗伤。
也正是这双手的主人，亲口说出的话，即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决定一个一品大员的生死。
从这一刻起，苏辰不再仅仅是女帝的药引和抱枕。
他成了她权谋战车上，一个看不见的，却至关重要的齿轮。
与这位女帝王，彻底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