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书房。
往日里熏香袅袅、摆放着珍玩古籍的雅致房间,此刻却弥漫着一股绝望和癫狂的气息。
瓷器碎片、撕毁的书画散落一地,张启贤官袍凌乱,发髻歪斜,双眼布满血丝,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的心腹管家瑟瑟发抖地跪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完了……全完了……”张启贤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陈敬之落网……鬼市暴露……连灭口都失败了……赵擎苍那个武夫!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
他猛地抓住管家的衣襟,面目狰狞地吼道:“你说!是不是府里有内鬼?!是不是?!”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管家吓得魂飞魄散,“老奴……老奴查过了,府里上下都干净……是那郡尉,是那郡尉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布局太过狠毒啊!”
“狠毒……对!赵擎苍!你想让我死!你想把我彻底踩死!”张启贤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神中的慌乱逐渐被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所取代,“你想拿着我的罪证去京城请功?你想踩着我的尸骨往上爬?做梦!”
他脸上露出一抹扭曲诡异的笑容:“本官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你想扳倒我?好!本官就让你这平陵郡,给我陪葬!”
管家惊恐地抬头:“大人……您……您要做什么?”
张启贤猛地看向他,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府库里,是不是还有去年备下的那十几桶猛火油?以备守城之用的?”
“是……是有……”管家声音颤抖,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去!立刻派人!把所有的猛火油,都给本官搬到——”张启贤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决绝,“——城西的常平仓去!”
“常平仓?!”管家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常平仓!
那是平陵郡最大的官仓,储存着维系全城军民命脉的数十万石粮食!
一旦着火,尤其是用猛火油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那将是滔天大祸!
别说平陵郡,恐怕整个州乃至京城都要震动!
“大人!不可!万万不可啊!”管家磕头如捣蒜,“那是全城人的命根子!一旦有失,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而且……而且仓廪重地,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啊!”
“进不去?”张启贤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本官还是郡守!还是这平陵郡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调换守卫、巡查粮仓的手续还在本官手里!趁着赵擎苍那条疯狗还在忙着审问和写奏章,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他猛地止住笑,眼神阴毒得像一条毒蛇:“粮食烧了,朝廷必然严查!到时候本官就上书,是郡尉赵擎苍为了构陷本官,不惜派人焚毁粮仓,制造混乱,企图掩盖其裁赃陷害之实!他手握军权,最有能力做到此事!本官还要参他一个御下不严、致使黑石滩惨案发生、激起民变的罪过!把水彻底搅浑!”
“只要粮仓一烧,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什么前朝药鼎?什么长生金丹?在数十万石军粮民食面前,都不值一提!朝廷只会先查这火烧粮仓的天案!到时候,谁还说得清?本官就能争取到时间,甚至……还能反咬他一口!”
这计划疯狂、歹毒,却又在绝境中透着一丝扭曲的“可行性”。
他是要制造一场无法掩盖的巨大灾难,用全城军民的生计为赌注,来换取一线生机,将所有人拖入泥潭!
管家已经吓得瘫软在地,浑身抖得说不出话来。
“去!”张启贤厉声催促,“找绝对心腹!动作要快!赶在天亮前必须完成!事成之后,本官保你全家富贵!若不去……”他眼中杀机毕露,“你现在就得死!”
在死亡的 威胁和渺茫的富贵许诺下,管家最终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执行这条疯狂的命令。
夜色更深。
一小队穿着郡守府亲兵服饰的人,押运着几辆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凭借着张启贤的手令和一套精心编造的“奉命加强粮仓防火巡查并更换部分陈旧防火物资”的说辞,竟然真的骗过了常平仓外围的守卫,缓缓驶入了仓区内部。
而与此同时。
郡尉府密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这次是侍卫长亲自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恭敬:“姑娘,郡尉大人请您前往书房一叙,有要事相商。”
凌薇心中一凛。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郡尉此刻突然召见,所为何事?是发现了什么?还是白先生又有新的信息传递?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打开门,在侍卫长和加倍人手的严密护卫下,前往赵擎苍的书房。
书房内,赵擎苍面前的桌案上铺着写了一半的奏章,但他此刻的脸色却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安。
见到凌薇进来,他挥退了左右,只留下侍卫长在门口警戒。
“小薇姑娘,坐。”赵擎苍的语气比起之前缓和了不少,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咨询意味。
“大人召见,不知有何吩咐?”凌薇谨慎地问道。
赵擎苍沉吟片刻,道:“方才府内遇袭之事,本尉已查明,确是张启贤那老贼狗急跳墙所为。其心可诛!”
他先是骂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眉头紧锁:“但……本尉刚刚接到城防巡哨的报,约一炷香前,有一队手持郡守府手令的人马,运送几车物资进入了常平仓。”
“常平仓?”凌薇心中一动,那是粮仓重地。
“是。手令程序看似齐全,理由是加强防火巡查。”赵擎苍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示他内心的焦躁,“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启贤任何异常的调动都不得不防!本尉总觉得……此事蹊跷。那老贼,绝非甘愿认输之人!”
凌薇的大脑飞速运转。
张启贤失败连连,灭口无望,罪证即将上达天听……他还能做什么来翻盘?或者说,来同归于尽?
加强防火巡查?运送物资?猛火油?!!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凌薇的脑海!
结合白先生“釜底抽薪”的计策和张启险绝望疯狂的性格……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有些发颤:“大人!那可能根本不是去防火的!恐怕是去——放火的!”
“什么?!”赵擎苍霍然起身,虎目圆睁,“放火?烧粮仓?!他敢?!”
“他已是穷途末路,有何不敢?!”凌薇语速极快,分析道,“粮仓若失火,尤其是被猛火油引燃,必成惊天巨案!届时朝廷首要任务是查纵火元凶,大人您弹劾郡守之事反而可能被搁置甚至搅乱!
张启贤便可趁机反咬,诬陷是大人您为了掩盖黑石滩真相或裁赃陷害而纵火!粮食乃国之根本,此案一旦发生,无人能独善其身!”
赵擎苍听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久经沙场,自认狠辣,却也从未想过有人竟敢疯狂至此,竟要焚毁数十万石粮草来为自己脱罪!
这计策太毒!太绝!也太有可能了!
“快!!”赵擎苍爆发出雷霆般的怒吼,一把推开房门,对侍卫长吼道:“立刻点兵!最快的马!目标常平仓!给本尉把那里围起来!任何人胆敢异动,格杀勿论!快!!”
整个郡尉府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兵马嘶鸣,甲胄铿锵,火把迅速汇聚成一条火龙,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城西常平仓!
凌薇也被侍卫护送着跟随前往。
她坐在疾驰的马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手心冰凉。
她能及时猜到并阻止这场浩劫吗?
张启贤派去的人,此刻是否已经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