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火光跳跃,映照着两张截然不同却都写满风霜的脸。
刘昊的目光锐利如鹰,审视着眼前自称震远镖局总镖头的雷豹,以及他身后那二十余名煞气腾腾、显然刚经过血战的汉子。黑风岭、震远镖局、大小姐……这些词汇与他过往的经历毫无交集,除了——黑风寨。
“雷总镖头。”刘昊没有放松警惕,手依旧按在刀柄上,“多谢援手。却不知贵镖局的大小姐是?与刘某又有何渊源?为何要冒险相助?”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这步步杀机的边塞。慕容部的威胁暂退,但新的谜团接踵而至。
雷豹似乎料到他有此一问,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火光下微微抽动,露出一丝算不上笑容的表情:“刘校尉不必多疑。我家大小姐的名讳,不便透露。至于渊源……校尉可还记得黑风寨中,那个被你们擒获又放走的妇人?”
刘昊心中一动。那个气质不凡、甚至可能知晓老鬼过去的神秘妇人?
“大小姐说,校尉当日手下留情,予一线生机,她便还校尉一条生路。江湖儿女,恩怨分明。”雷豹言简意赅,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此番得知慕容部大举围堡,郡守又袖手旁观,大小姐便命我等星夜兼程,前来看看能否寻机助校尉脱困。方才胡营后方的骚乱,便是我等所为。”
(各位看官,在第一卷夜袭黑风岭时原本构思写上这一桥段,但因琐事忘记了,就不再修改之前的文章了,各位就不要深究了,跪谢)
原来如此!那支神秘袭击慕容部萨满、又在关键时刻制造混乱的奇兵,竟是他们!
这份人情,可欠得不小。也解释了为何他们能精准把握时机。
刘昊心中疑虑稍减,但并未完全消除。仅仅因为当日一点手下留情,便如此倾力相助,甚至不惜与慕容部结下死仇?这似乎过于“豪爽”了。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抱拳郑重道:“原来如此。贵大小姐义薄云天,刘某感激不尽!此番恩情,刘昊铭记在心,日后必有报答!”
雷豹摆了摆手:“校尉言重了。此地不宜久留,慕容部虽退,但难保没有游骑搜剿。请校尉即刻带领部众,随我等移步。前方山中,有我镖局一处隐秘据点,可暂避风雪,疗伤休整。”
刘昊略一沉吟,看向身后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部众和惊魂未定的妇孺,知道此刻别无选择。他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雷总镖头带路。”
在雷豹等人的引领下,残存的近百号人默默穿行在漆黑的山林之中。震远镖局的人显然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避开了所有可能遇到危险的小径。
约莫一个时辰后,前方山坳处出现几点灯火。走近一看,竟是几处依山而建、伪装得极好的院落和山洞,俨然一处设施齐全的小型山寨。
众人被迅速安置下来。热汤、食物、伤药早已准备妥当,甚至有懂些医术的镖师帮忙处理伤势。这番周到,让饱经磨难的人们几乎要落下泪来。
刘昊、张诚、老王等核心人物,被请进一处较大的山洞。洞内燃着炭火,温暖干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恍如两个世界。
雷豹让人抬进来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
“打开。”雷豹示意。
箱盖掀开,洞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第一个箱子里,是码放整齐、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崭新环首刀和长矛,足有上百把!第二个箱子里,是数十副做工扎实的皮甲和少量铁甲!第三个箱子里,则是满满的制式箭矢,箭头锋利,箭杆笔直!第四个箱子,则是压缩军粮和药材!
这些装备,远比他们之前使用的破烂货精良得多,甚至堪比郡国兵的制式装备!
“这……这是……”老王眼睛都直了,声音发颤。
雷豹平静道:“大小姐料到校尉突围后必然物资紧缺,特地命我等提前备下的。些许心意,不成敬意,望能助校尉重整旗鼓。”
雪中送炭!这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刘昊看着这些足以武装一支精锐小队的军资,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份“心意”,实在太重了!重到让他刚刚放下的疑虑再次升起。
那位神秘的大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仅能调动震远镖局这样的力量,还能搞到如此数量的军械物资?她的目的,真的只是报恩?
“雷总镖头,这份礼太重了。”刘昊沉声道,“贵大小姐究竟……”
雷豹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打断道:“校尉不必多问。大小姐只说,边塞烽烟将起,豪杰当有作为。她敬重校尉是条真汉子,愿结个善缘。他日若校尉真能在这北地闯出一番天地,或许……自有相见之时。”
话已至此,刘昊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压下心中翻腾的疑问,再次郑重道谢,命人收下这些至关重要的物资。
有了这些,他这支几乎被打残的队伍,才算真正有了重整和复仇的资本!
接下来的几天,在这处隐秘的山寨中, survivors 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伤员得到救治,体力逐渐恢复。更重要的是,新获得的装备被立刻分发下去,张诚和老王抓紧一切时间,组织还能战斗的人员进行适应性操练。手握利刃,身披坚甲,吃着饱饭,这支残兵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甚至更胜从前!
刘昊则与雷豹进行了一次长谈,详细了解外界情况,尤其是郡城和孙家的动向。
据雷豹所言,郡守对边堡陷落、刘昊“战死”的消息似乎并无太大反应,反而加紧了对周边地区的控制和粮秣征收,仿佛在为什么大事做准备。孙家则异常低调,闭门不出,但其私下与郡守府的往来似乎更加密切。
而关于“影蝎”和那晚截杀石柱的黑衣人,雷豹也表示从未听说过此类组织,只是提醒刘昊,边塞之地龙蛇混杂,除了胡汉之争,还有许多看不见的势力在暗中角力,务必小心。
这一日,刘昊正在观看张诚操练枪阵,李狗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绕远路前往郡城打探消息。
“昊爷!”李狗儿脸色凝重,将刘昊拉到僻静处,低声道:“郡尉那边……根本没见到人!他的亲卫说郡尉大人半月前就被郡守派去内地公干,至今未归!郡城防务,现在全由郡守的心腹长史赵康把持!”
果然!郡守早已算计好了一切,连郡尉这个可能的变数都提前调开了!
“还有……”李狗儿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我在城里听到风声,说……说郡守大人不日将派使者前来‘抚恤’战殁将士,还要……还要论功行赏,表彰……表彰孙家在此次胡患中‘协防地方、出力甚多’!”
“什么?!”刘昊眼中寒光爆射!
好一个“抚恤”!好一个“论功行赏”!
堡垒陷落,将士血战而“死”,郡守不见一兵一卒援军,如今却要来假惺惺地抚恤?还要表彰趁火打劫、与胡人勾结的孙家“协防有功”?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更是要将刘昊和这座堡垒的功绩彻底抹杀,将所有的好处尽数吞没!
无耻之尤!
愤怒的火焰在刘昊胸中燃烧,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郡守此举,看似无耻,实则深意。一来可以掩盖他见死不救、甚至暗中下绊子的罪行;二来可以趁机拉拢、奖赏孙家这条走狗;三来……或许也是为了试探!试探他刘昊是否真的“战死”!
如果他还活着,听到这等消息,岂能忍得住?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逼他现身的陷阱!
刘昊站在山崖边,望着远处苍茫的雪原和曾经屹立着堡垒的方向,目光冰冷而深邃。
郡守,孙家……你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或者,以为我会像丧家之犬一样永远躲藏下去?
你们错了。
慕容部的刀山火海没能杀了我,你们的阴谋诡计同样不能!
他转身,走向正在操练的场地。
士兵们看到他,纷纷停下动作,目光投来。经过休整和武装,他们眼中重新有了锐气和希望,但更多的,是一种经历过生死与背叛后沉淀下来的坚韧和等待。
等待他们的主帅,带领他们走向下一步。
刘昊走到队伍前方,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而坚定的面孔,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力量:
“弟兄们。”
“刚刚得到消息。郡守大人,要来给我们‘抚恤’了。还要表彰孙家,‘协防有功’。”
人群瞬间一阵骚动,惊愕,随即被巨大的愤怒取代!咒骂声四起!
刘昊抬起手,压下喧嚣。
“他们觉得我们死了。或者,觉得我们该像老鼠一样躲起来。”
“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杀回去!找狗郡守算账!”
“宰了孙家那帮王八蛋!”
人群爆发出怒吼。
“对!”刘昊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我们要回去!但不是去送死!”
“他们不是要抚恤吗?好!我们就去领这份‘抚恤’!”
“他们不是要论功行赏吗?好!我们就去拿回属于我们的‘奖赏’!”
他目光灼灼,扫视全场:“不过,不是以败军之将的身份,也不是以乞怜者的身份!”
“我们要让他们,让所有人看看!”
“虓虎刘昊,还没死!”
“跟着老子活下来的弟兄,每一个都是功臣!”
“属于我们的东西,谁也别想碰!欠了我们的血债,必须加倍偿还!”
“从今天起,老子不再是什么别部司马!”
刘昊的声音如同雷霆,在山谷中回荡:
“我们是——虓虎营!”
“吼!吼!吼!”所有人都被这豪情和愤怒点燃,振臂高呼,声震山林!
站在不远处的雷豹看着这一幕,看着在绝境中重生、并爆发出更强大气势的刘昊和他的队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
当晚,刘昊正在灯下擦拭佩刀,规划着下一步行动。
雷豹走了过来,将一件东西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那是一份简陋的、仿佛随手涂画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几个地点和简单的胡文。
“这是……”刘昊抬头。
“从被我们宰掉的慕容部裨将身上搜到的。”雷豹语气平淡,“像是份巡逻路线和……物资交接图。标注的这个山谷,离这不远,似乎每隔几日,会有一支胡人辎重队在那里与一伙身份不明的人进行交易。”
刘昊目光瞬间锐利起来,拿起那张皮纸仔细观看。
交易?胡人和谁交易?孙家?郡守的人?还是……“火神祝”?
雷豹看着他,缓缓道:“校尉既欲重振旗鼓,粮饷军资自是重中之重。胡人新败,防备或有松懈。这份图,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说完,他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刘昊盯着地图上那个标注的山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刀柄。
这是一个机会?还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那位神秘的大小姐和震远镖局,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感觉自己仿佛握住了一把双刃剑,剑锋所指,或许是丰厚的缴获,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抉择,再次摆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