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雾谷口,并非想象中的险峻关隘,而是一片被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笼罩的缓坡。雾气并非寻常水汽,其中蕴含着一种奇特的能量,不仅能阻隔视线,连精神感知探入其中,也如同泥牛入海,变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感应到方圆数丈内的情形。谷口处,立着两尊饱经风霜、爬满青苔的石兽,形貌古怪,非狮非虎,透着一股苍茫古意。
云伯在谷口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色泽暗沉、刻有复杂云纹的木牌,对着雾气晃了晃。木牌表面微光一闪,前方的浓雾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深处依旧雾气朦胧,不知通向何方。
“跟紧我,一步也别错。”云伯低声叮嘱,率先踏入雾中。李诗寒不敢怠慢,立刻跟上,同时将“敛息纹”的效果维持在最佳状态,精神力高度集中,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通道内的雾气更加浓郁,且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矿物气息的奇异味道。脚下的路并非泥土,而是某种坚硬的青黑色石板,石板上隐约可见一些磨损严重的模糊刻痕,似乎也是某种古老的灵纹残留。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雾气骤然稀薄,眼前的景象让李诗寒微微一怔。
并非想象中的世外桃源或险恶巢穴,而是一个……颇具规模的、依山而建的古老集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蜿蜒向上,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木石结构房屋,风格古朴,年代似乎十分久远。街上行人不多,但装束各异,有穿着粗布麻衣、背负药篓的采药人,有身着劲装、腰佩奇异短刃的武者,更有一些人身穿宽袍大袖,衣袂飘飘,气息或凌厉或晦涩,显然并非凡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气波动,以及各种草药、矿石、甚至隐约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味道。
这里就是隐雾谷?更像是一个藏于深山、鱼龙混杂的江湖坊市!
云伯对眼前的景象似乎司空见惯,带着李诗寒径直沿着主街向上走去。他的出现,引来了不少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那些目光大多带着审视、好奇,甚至有一两道隐含着不加掩饰的贪婪与恶意,尤其是在扫过李诗寒这个明显是“生面孔”的年轻人时。
李诗寒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跟在云伯身后,暗中将“瞬盾诀”的运转法门预备好,同时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物。他发现,不少店铺门口悬挂的招牌并非文字,而是一些奇特的符号或简易灵纹,似乎代表着不同的营生。有散发着药香的“丹阁”,有陈列着各种奇异矿石和金属的“材铺”,甚至还有一处门口刻画着狰狞兽首、隐隐传出金石交击声的“器坊”。
就在他们经过一个拐角,即将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时,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突然响起:
“哟!这不是云老吗?有些日子没见您老人家出来走动了,这是……又从哪里捡来个嫩雏儿?”
李诗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绸衫、摇着一把折扇的年轻男子斜倚在巷口的石墙上,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此人面色略显苍白,眼神流转间带着几分精明与算计,气息不算很强,但给人一种滑不溜手的感觉。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眼神凶悍的随从。
云伯脚步未停,只是淡淡瞥了那青衫男子一眼,语气平淡无波:“青皮猴,管好你自己的事。”
那被称为“青皮猴”的青衫男子也不恼,嘿嘿一笑,目光却肆无忌惮地落在李诗寒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在他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的储物皮囊和背后用布包裹的紫檀木匣上多停留了几秒:“小子,面生得很啊?第一次来隐雾谷?这地方水深,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哦。”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试探和挑拨。
李诗寒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自己的底细和心性。他牢记云伯“谨言慎行”的告诫,没有答话,只是微微垂下眼睑,仿佛有些怯生,但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微微侧移,将背后的木匣挡得更严实了一些,同时精神力悄然运转,“流云纹”的意念在体内流转,整个人气息变得更加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青衫男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容更深,却也没再纠缠,只是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手心,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意思。云老,看来您这次带回来的,不是普通的雏鸟啊。”说完,他侧身让开了道路。
云伯没有理会,径直走入小巷。李诗寒紧随其后,能感觉到背后那青衫男子探究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们,直到拐过弯才消失。
“刚才那人……”李诗寒低声问道。
“一个靠倒卖消息和牵线搭桥混饭吃的掮客,叫侯青,外号‘青皮猴’。”云伯语气依旧平淡,“消息灵通,但为人油滑,不可深交,但也不必轻易得罪。在这隐雾谷,类似的人物不少,你需学会分辨。”
李诗寒默默记下。这隐雾谷,果然不是善地,刚进来就遇到了下马威。他意识到,在这里,低调和实力同样重要。
小巷尽头,是一间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民居,木门紧闭,门楣上没有任何标记。云伯上前,以一种特殊的节奏敲了敲门。片刻后,木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灰色布衣、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清澈的老妪出现在门后,看到云伯,微微躬身:“云先生,您回来了。”
云伯点了点头,带着李诗寒走了进去。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屋内陈设简单,却十分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
“阿婆,准备一间静室,再弄些吃的。”云伯吩咐道,然后对李诗寒说,“你先在此处休息,不要随意走动。我出去办点事。”
李诗寒恭敬应下。他知道,云伯带他来这里,绝非仅仅为了躲避追杀,这隐雾谷,恐怕将是他接下来修行和历练的重要舞台。而刚才那个“青皮猴”侯青,或许只是这潭深水中,第一个泛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