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万里摆了摆手，起身结了账，临走时看了眼还在酣睡的赵天涯，对店小二道：“给他找个房间歇着，账算我的。”
店小二连忙应着，他才推门而出。门外晚风正好，带着些微凉意，吹得檐下的酒旗轻轻晃。
周万里望着天边那片熔金似的晚霞，目光定了定。霞光漫过云层，晕染出一片暖融融的红，恍惚间，那片柔和的光晕里，竟叠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眉眼弯弯的，带着明媚的笑。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想把那幻影看得更清些。
远处的山影渐渐沉进暮色里，归鸟掠过长空，翅膀带起的风声都透着点匆忙。
他站在客栈门口，脚下的青石板被夕阳晒得余温未散，却不知怎的，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晚风卷着酒气掠过衣襟，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被风一吹就散了。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也淡了下去，悄悄收走了那抹念想。
周万里踏着暮色走进桃花林，晚风拂过，落英簌簌，沾了他满身粉白。
林间那方青石还在，石面上隐约留着半片风干的花瓣，像是谁临走时不经意落下的。
他在石边坐下，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石面，想起往日里，总有人会先他一步在此等候，见他来了，便从树后探出头，鬓边别着朵新开的桃花，笑得比满林春色还晃眼。
今儿的风似乎格外静，连落瓣的声音都听得分明。他抬头望了望通往客栈的小径，月光已悄悄爬上枝头，把路照得明明灭灭，却始终没等来那个熟悉的身影。
树影婆娑，像是藏着无数细碎的念想。他拿起身侧一枝折下的桃花，花瓣在指尖轻轻转着，转着转着，就蔫了下去，像被夜露打湿了心事。
风穿过桃林，卷起一地落英，分不清是萧然的叹息还是周万里的怅惘。
青石上的余温似是两人共有的记忆，指尖拂过的花瓣，既映着萧然曾凝望过的眉眼，也印着周万里未说出口的牵挂。俩人在不同时空站在同一株桃树下，望着同一条小径，心头盘旋的竟是同一个名字，同一份迟迟未归的惦念。
仿佛从一开始，他们便是一体的两面，共享着同一片月光，同一场等待。
前方的桃林深处，忽然飘来一抹白影，像揉碎的月光落在花海里。
周万里看不见来人的脸，
转瞬间，那白影已立在他面前。
只见他一身白衣如雪。
他静静得站在周万里面前。
周围静得只剩下落瓣坠地的轻响，谁都没有先开口，桃瓣在两人之间悠悠打着旋，落进彼此的衣褶里。
周万里终于看出眼前之人绝对不会率先开口了，随即笑道“你怎么来了？”
“杀你！”
周万里愣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为什么？”
来人只吐出三个字“叶浅陌！”
周万里心头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猛地站起身，指尖的桃花“啪”地落在地上，目光锐利如锋：“你对她做了什么？”
白衣男子只是冷笑。
“她若有半分差池，我定让你偿命。”周万里周身的气息陡然变了，方才的酒意与怅惘尽散，只剩凛冽的杀意，与那白衣男子的冰冷针锋相对。
眼前之人没有再言半句。
突然化作一道残影。
“且慢！”
桃花林里第三个人的声音传入俩人的耳朵。
正是这道声救了周万里。
并非白衣男子停了手，而是这突兀的声音让他攻势顿了半分，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迟疑。
就是这刹那的停顿，给了周万里反应的余地。
他猛地侧身旋身，足尖在青石上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向后掠出，堪堪避过那道携着刺骨寒意的锋芒。
待站稳时，他已在一丈之外，手下意识摸向脖颈，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黏腻——是血。
心还在胸腔里狂跳，他抬眼望向那白衣男子，眼底满是惊悸。
周万里甚至不知道白衣人手中何时多了柄长剑，也不知道他怎么拔得剑，剑身莹白，此刻剑尖正悬着几滴血珠，顺着锋刃缓缓滑落，滴在地上的花瓣上，洇开点点暗红。
他压根没朝声音来处瞥一眼，只盯着周万里，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你拦不住我。”
话音刚落，桃林深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青衫身影拨开枝桠走出，手里还提着一壶烧酒，见此情景，眉头紧紧蹙起：“西门吹雪，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
周万里惊讶道“你不是…”
赵无涯笑道“我醒了。”
西门吹雪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我西门吹雪做事谁的面子都不管用！”
赵无涯脸颊不禁泛红，硬着头皮道“他是陆小凤的朋友！”
西门吹雪冷冷道“是又如何。”
赵无涯道“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
西门吹雪道“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
赵无涯道“朋友的朋友可以成为朋友！”
西门吹雪冷哼一声“我不会交这种朋友！”
赵无涯看了周万里一眼道“如果你一定要杀他，陆小凤一定会为他报仇！”
西门吹雪道“来便来！”
赵无涯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西门吹雪冷笑道“我不需要明白你的意思。”
赵无涯道“你一定要听一听！”
西门吹雪沉默。
赵无涯继续道“陆小凤这个爱管闲事的人，他一向会把事情搞清楚，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杀错了人！”
西门吹雪道“那又如何。”
赵无涯继续道“到时候陆小凤一定会替他讨好公道！”
西门吹雪道“我会和他决斗。”
赵无涯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说不过你，如果陆小凤死了，江湖确实清静不少，因为少了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他转过身，不愿意看到接下来的场景，抬起酒壶仰起头。
冰冷的、浑浊液体的烧刀的辛辣，猛地灌入喉咙。灼烧感从食道一路蔓延到胃里，像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他大口吞咽着。
壶底渐渐空了，他随手将酒壶往地上一扔，瓷壶撞在青石上，“哐当”一声碎成几瓣。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道“麻烦动手快一点，我赶着收尸。”
雪花飘飘。
赵无涯接住一朵仔细辨认了一下“原来是桃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