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有人问起,他心中是否有牵挂之人,他总是摇头,继而沉默——那沉默里,藏着连自己都不愿触碰的慌乱。
后来他才听说,在他弱冠之年,她曾在武当山脚下等了整整三日,只为见他一面。可当他途经山脚,她欣喜唤他时,他却只是冷冷别过脸,丢下一句“素不相识”,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时的他,以为这是斩断牵绊的决绝,却不知那转身的瞬间,已在彼此心底刻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
直到那日听闻,萧然为救同伴,孤身凑齐百万两黄金,毅然踏上凶险的寻医之路。那一刻,清风忽然醍醐灌顶——记忆深处的那个她,对他的好是真的,为他流的泪也是真的。
这样的人,一旦错过了,这辈子便再也遇不到了。
原来,自己穷尽心力想追寻的,早在许多年前就得到了。
为什么非要逼走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呢?
明明手握一个愿意为你掏心掏肺的人。却偏要一一点的逼她放手。
眼睁睁看着她在痛苦里煎熬,看着她在绝望中心如刀割,却始终无动于衷。
到最后她只能揣着一肚子失望和委屈离去。
他再也忍不住抱住她“小姑,我错了。”
那声带着哭腔的“小姑,我错了”刚落地,怀里的人身体先僵了僵,像儿时般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指尖梳着他乱糟糟的头发,溢满眼泪眼底盛着笑。
他收紧了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暴雨初歇。
暴雨冲刷洗萧然脸上的血污,露出那张苍白却锐利如刀刻的脸。
眼眸里也掩盖不住的疲惫。
飒飒东风吹玉露,低头血畔映衰颜。
他抬头,面前的人似乎永远杀不完。
“你快死了”
他已经辨不清是谁发出的声音了。
雨停了,却更冷了。
“他不行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人群里挤出,带着试探,也带着鼓动。
然而,没有人动。一个人都没有动,连指尖的颤抖都似被冻住,一动也不动。
相较于萧然,好似他们更加疲惫。
只因眼前这个人还站着的、浑身是血、拄着断剑的人。
也许他不是人,因为已经有数不清的人因为他而死,他却没有死。
数不清的人都闭上眼睛了,他却从没有闭上。
他已经疲惫不堪,对杀手们的骚动他恍若未闻。
他怎么还不死?
这超出了他们能理解的范畴。是厉鬼索命?是精妙的伪装?
无论是什么,都足以让这些刀头舔血的亡命徒心胆俱裂。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他们握刀的手在颤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挤作一团。
他们已后悔,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了。
因为他们从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这么一个人。
他们的眼里是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力压群雄才有实力成为联盟的十七位盟主。
全死了。
那些如同神魔般不可战胜的存在,那个掌控着他们生杀予夺的阴影,被人像屠狗一样刺穿了心脏。
尽管眼前之人看上去是强弩之末,却依旧没有任何人敢动手。
因为他这样的状态已经维持很久了。
他们的眼里甚至少了些许恐惧,多了丝敬畏。
但从他们看向萧然的眼眸里出现了自己贪婪,恶毒的模样。
明明是自己的样子,他们却感到说不出的骇然。
因为那个样子实在令人恐惧。
最后居然产生了厌恶,是的他们对自己产生了厌恶。
他究竟是什么人?
最前面一个使链子枪的瘦高个,终于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他恨透了那样的眼神,世界上为什么有这样的人存在!
他死了,就不会有这样的人了,就不会有那令人讨厌的眼神了。
他手腕一抖,那沾着泥水的枪尖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刺向萧然!角度刁钻,速度快极!他不是要萧然的命,只是想把他放倒,让后面的人一拥而上!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萧然那条受伤的腿猛地一软,身体向侧面踉跄倒去,险之又险地让过那阴狠的一枪!
链子枪的枪尖“嗤”地一声扎进萧然刚才站立位置的泥地里。
就是现在!
萧然倒下的方向,正是那个使链子枪的瘦高个!他显然没料到萧然会用这种方式闪避,更没料到萧然倒下时,那柄看似已经无力的断剑,会借着身体倾倒的重量和旋转的势头,由下至上,反撩而起!
剑光黯淡,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凄厉。
他没有时间收回链子枪,甚至来不及后退。
他只看到一道模糊的、沾满血泥的剑影,然后感觉下巴一凉,视线猛地天旋地转。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后背,看到了暴雨如注的阴沉天空,然后,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
萧然的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水里,溅起大片浑浊的血浆。
断剑的断头上,挂着一抹新鲜的红。
“杀了他!”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疯狂的嘶吼!
萧然的反击没有吓退他们,反而彻底激起了凶性!三四把刀,从不同的角度,带着破风声,同时向着倒在地上的萧然劈砍下来!刀光织成一张死亡之网,避无可避!
完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另一种更尖锐的声音撕裂!
“咻——!”
一道极细微、却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仿佛能穿透雨幕和喊杀声,直接钉入每个人的耳膜!
冲在最前面、举刀欲劈的一个光头大汉,动作猛地一僵!他的眉心正中,一点细微的银光在雨中一闪而逝。
他脸上的狰狞凝固了,高举的刀无力垂下,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溅起老高的泥水。
“咻!咻咻!”
又是接连几声!快得几乎没有间隔。
另一个挥刀的汉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一把小巧玲珑、尾羽还在微微颤动的银梭正钉在他的喉结上!
他丢开刀,双手疯狂地去抓自己的脖子,眼球暴突,直挺挺地向后倒去。